☆﹀╮=========================================================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排球!!]独奏 作者:白云压城 “只要有你在,我就是最强的!只要有我在,你也是最强的!” 小提琴手今井理惠面对她的伴奏搭档,大声吼出这句话,并郑重地鞠躬。 在场众人,包括影山飞雄,脸上皆是大写的懵。 “啊,这两句话,还是影山教我的呢。” 理惠一边说,一边将影山牵到钢琴旁边,挽着他的手臂。 “他是我的男友,影山飞雄。” 听到她的话,乌野排球部的天才二传手羞赧地用手背挡住自己的红脸。 为什么会在这种状况下把自己介绍给她的搭档?今井理惠这个呆子!呆子! 【食用说明】 □CP是发现自己被小动物讨厌了而非常在意的影山飞雄,1V1,甜文HE无误; ■女主是失去了钢琴伴奏者的小提琴手,武力值Max,动物缘Max; □感谢番茄茄茄茄姑娘喂给我的排球安利,小排球的动画漫画都超级赞超级萌超级燃; ■剧情从漫画105话开始,有感情戏也有比赛描写,坚持走原著路线不动摇; □在新的一年,影山这个笨拙的孩子,也请大家多多关照。 内容标签:少年漫 原著向 甜文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今井理惠,影山飞雄 ┃ 配角:小排球众人 ┃ 其它:排球少年,小提琴   ☆、呈现于眼前的景色   在我的视野中,无法延伸至远方的天空,是拼图的一角。   呈现于眼前的景色,会在什么时候起了变化?   最近,在野猫之中,有没有比较受欢迎的食物?   刚刚结束了部活的影山飞雄,一边咬着从怪物快攻组搭档那里抢来的中华包子,一边思考这个问题。毕竟,本周内,他为流浪猫放置的食物,似乎完全不符合它们的口味。   或者,被野猫嫌弃的,不是食物,而是提供食物的人。   正如他的堂妹所言,眼神凶恶的影山飞雄被小动物讨厌了。   察觉到这一件事,是在春高预选赛之后的某个排球部休息日。   由于家里的长辈都有了无法延后的安排,陪同国中二年级的小堂妹前往动物诊疗所,这一任务便落到休息在家的堂哥身上。然而,身处于几乎被各种小动物包围的诊疗所住院部之中时,影山渐渐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哥哥,你被小动物讨厌了。”   小姑娘从护士手中接过痊愈出院的宝君,轻声哄着,安抚它,试图让正对着主人身旁的高个子戒备低吼的猫冷静下来。   “连温驯的宝君也难得地发脾气。”   在诊疗所内,原本懒洋洋地窝在笼子里的小动物,此刻都纷纷凑上前,一致冲着他散发怒气。有些脾气暴躁的,甚至啃着笼子,发出尖叫。少年再怎么迟钝,也明白,眼前这一切并非欢迎礼,而是战斗的击鼓声。   影山飞雄想不通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地步:“为什么会讨厌我?”   小姑娘抬头打量他:“我想,应该是长相的问题。”   影山并没有同意她的说法,但“被小动物讨厌”的事实,则无法否认。   要怎么做,才能向它们展现自己发自内心的善意?   苦恼于此事的影山,郁闷地狠狠咬下最后一口包子,刚咽下去,又后悔了,恨不得扣喉吐出来。   在这个拐角之后的街道上,一只野猫正蹲坐于围墙上,用双眼巡视它的帝国。   当影山的脚步入侵它的领地那一刻,利刃一般的视线就立即刺向长得一点都不讨喜的巨型两脚兽。而这只可恶的入侵者,竟然胆大包天地无视它的警告,大摇大摆地闯入,直至霸主发出宣战的吼叫,才后知后觉地愕然抬头。   你死,或我亡。双方视线交汇的瞬间,仇恨就此结下。   一人一猫,以凌厉的眼神互相较劲,在各自背后的无限虚拟空间里,表达至死方休的信念。坚强的意志在不可见的擂台上爆炸出一个又一个的火花,只有一方的胜利,才能让他们停下。   咦,影山飞雄,方才说好的“展现自己发自内心的善意”呢?   被曾经的想法扰乱的影山顿时被击中死穴,挫败地耷拉着脑袋,在胜利者的嘲笑中,灰溜溜地挨着另一侧墙壁往前走。   如果留下最后那一口包子,或许能当作见面礼,成为友谊的开端。影山懊恼地想道。   他似乎忘记了,这里的野猫皆是不会被敌人的糖衣炮弹迷惑的英雄。   那只猫一直在另一侧墙壁上缓慢地跟着,警惕地监视影山的一举一动。可怕的视线让影山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仿佛自己在对方的穷追猛打之下,已经缩成一只可怜的小老鼠。   在入侵者饱受煎熬地走完这一小段路程,准备转入下一个拐角的时候,猫忽然快步窜上前,朝拐角延伸过去的那条街道发出警报。   完全就是人类的城市早已被喵星人占领的节奏。   “你不要太过分了!”影山·人类最后的底线·飞雄,忍无可忍地站直身子,瞪它。   所谓“发自内心的善意”,已经被人类的自尊心烧得一干二净。   野猫傲然立于墙头,对愚蠢的巨型两脚兽,轻蔑地咂咂嘴。   现在,对于影山而言,只有“发自内心的庆幸”:最后一口包子确实是被自己吃掉的。   新的战争,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   软绵绵的嗓音忽然介入这一场男子汉的斗争中。   “晚安,帅气的猫蝮蛇大人,咳咳。”奇怪的称呼,虚弱的问候以及浓重的鼻音。   野猫与影山同时收兵,转向说话的人。   一个小孩正蹲在街道中央,头上歪歪扭扭地戴着鸭舌帽,帽檐之下就是口罩。那顶大帽子几乎将孩子的头发全部掩盖住,又给唯一露在口罩之外的眼睛留下大片阴影,看上去十分滑稽,像是孩童穿上了成年人的衣服似的。   “猫蝮蛇大人,我给您带来了肉松和小鱼干,咳咳。”沙哑的声音艰难地穿透口罩,跳跃至围墙上,邀请尊贵的猫老大。   处处与影山作对的野猫,竟然乖乖地循着那声音,欢快地跑过去。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影山又是羡慕又是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如今正是八月酷暑,小孩却穿得严严实实,从袖口探出的细小手指还抓着一根逗猫棒。两三只小奶猫围在那孩子脚边,伸长小爪子,试图趁其分心之际,一举拿下它们的新玩具。   “进攻无效!”小孩一手托着猫老大的晚餐,一手操控逗猫棒绕过肉呼呼的爪子。   影山觉得心痒,这种感觉就像他刚进入北川第一,见识到及川前辈的发球一样。   “请、请问!要怎么做,才可以……”影山向前迈了一大步,弯腰鞠躬,以响亮的声音向那孩子虚心请教,“不被小动物讨厌?”   当影山飞雄再次抬起头,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小动物?   球托向的地方,谁都不在,这种事他打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啊啊,不对,这条街道上,谁都不在,除了那个蹲守在原地的,人类的小动物。   “你把它们吓跑了。”今井理惠往野猫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她缓缓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把手里的碎屑拍去,走到呆头呆脑的少年面前。稍稍一比划,发现自己的高度仅仅到达对方制服外套第三颗纽扣与第二颗纽扣的地方,她不爽地瘪嘴。   “巨型生物,讨厌。”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主语不知是她还是那群野猫。   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对于小动物而言,巨大的怪兽无疑是致命的威胁。理惠虽然不惧怕高个子少年,也不乐意与巨人们相处。必须时时努力地仰起脖子对身边的人说话,如此长期下去,理惠担心自己脆弱的脖子将会雪上加霜。   少年听了她立场模糊的话,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理惠不明白他到底顿悟了什么,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少年用力一提,抱起来举高高。   原本狭小黯淡的风景,变得豁然开朗。   房屋的围墙缩小成为视野之中的一角。藏在高墙之后的沙皮犬吐着舌头纳凉的样子,终于和记忆里的犬吠声重合在一起。越过街道两旁的房屋,路延伸至远处的社区,径直通往夕阳沉下去的地方。   呈现于眼前的,是登上高处才能看见的风景。   “现在你比我高,还讨厌吗?”少年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理惠傻乎乎地低下头。首次以这种视角去注视一个人,目之所及的景色都是新奇而有趣。稍不注意就会让人误会他发怒的眼睛,像极了理惠刚才见到的夜空:夕阳淡去之后逐渐回归于漆黑的天边,一点一点地出现了新的光明。   “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少年歪了歪脑袋,发出一个表示疑惑不解的单音节。   答非所问的理惠眨眨眼,面对少年诚恳的表情,一方面忍下了一脚踹飞对方的冲动,一方面努力憋住笑意,尽量以平和的语气提醒迟钝的少年:“请把我放下来。”   脚落地的同时,理惠就瞄准少年的下颌飞出一记铁拳,把他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期待打成绕着头顶乱飞的星星。见少年被撞得连退几步蹲下,她甩甩手,弯腰致意:“失礼了。”   有些小动物,仅仅只有外表显得弱小可怜。   蹲在地上的少年仰起头,冷硬的五官由于疼痛更显狰狞,但认真的神情分毫不损,执着地询问同一句话:“现在你比我高,还讨厌吗?”   ……好蠢啊。   为什么每一次见到影山同学,他总会留给自己这样的印象?理惠觉得非常神奇。   这个人长得那么高大,怎么看上去,却是一只单纯的小动物?   口罩遮挡了小孩的半张脸,天色昏暗又看不清她的眼睛,但听到差点被咳嗽掩盖的笑声,影山暗自兴奋地握拳,全然不顾自己咧开嘴时牵扯到被揍的痛处:这个方法,行得通!   “行不通。”小孩两手交叉,“如果我穿着裙子,现在的你就像变态一样哦。”   影山撇过头,不服气地咂嘴。   她一边笑一边补充:“另外,举高高这种动作,未经同意,无论对象是小动物还是人类,都非常的失礼。请你一定要记住痛的教训。”伸手捏了捏自己的下颌。   影山挠挠头,站起身,说:“对不起。”   少年真诚实在的道歉让理惠感到非常意外,甚至有些愧疚。在帽子里闷出汗的头发有点发痒,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和揍了坦率的少年时的心情,是一样的。她把帽檐移到脑后,打了个响指:“接下来,看我的吧。”   偶尔有几次,跟在理惠身后的少年以惯常的步伐走着,大长腿一迈,就踩到她的鞋子。每每回头,理惠见到的,都是一脸无辜的少年,似乎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别人的鞋子怎么就出现在脚下。   这种蠢,一定是发自内心的。理惠叹了一口气:“你……稍微走慢一点,配合我啊。”   少年这才恍然大悟地点头。   影山的脚步停下了。   眼前的是之前那一群野猫中,几只胆子比较大的。它们正如小孩所说,守在她回家的路上。   小孩用眼神示意他留在原地,自己则走过去,给他逐一介绍。   “这位是慵懒的黑助。”她挠了挠黑猫的下巴。进入活跃的黑夜却还是懒洋洋的黑助抬了抬下巴,往影山的方向眯着眼睛。   “圆太郎,它擅长的事情是喝水也能胖。”身体蜷成一个圆团的猫蹭了蹭她的手心。   “白之介是温柔的大姐姐。”白猫用轻柔的喵叫声应了她一句,犹豫片刻,才对着影山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这已经是反影山联盟里最温柔的回应了。   “猫蝮蛇大人,是这一带的野猫老大,威武霸气了不起的男子汉。”猫老大仰着它那颗高贵的头,不屑于以正眼去看待影山,大概认为自己不动手,就是对两脚兽的恩赐。   小孩又折返到影山身边,拼命地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对野猫说:“虽然他看起来非常凶恶,而且一点都不温柔,但这个笨拙的孩子,今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咦?看起来非常凶恶?一点都不温柔?笨拙的孩子?那是谁?   一头雾水的影山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往前踉跄了几步,回头瞧见小孩鼓励的眼神,又转身望向野猫,立正站好,鞠躬:“我是乌野高中一年三班的影山飞雄,请多指教!”   过了一会,他慢慢地抬起头,眼前的街道,如同之前一样,哪里还有愿意亲近他的猫。   “请看仔细一点,现在已经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小孩趁着影山弯腰低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讨厌的巨型生物当成小动物来对待,“它们就躲在这条街道的某个地方,例如电线杆、垃圾桶、围墙上的树丛。”   狡猾的猫,探出半个小脑袋,存心要看巨型两脚兽的笑话。   一、二、三、四,那些猫一只不少地留在这里,虽然猫与高个子少年还未成为好朋友。   但是,就像她所说的一样,呈现于影山飞雄眼前的,已经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风景。   他欣喜地张着嘴巴,将信将疑地缓慢地转头看向带来这些变化的小孩。   这、这个人,她是传说中的奇迹之子吗!   这、这条街道,会不会已经变成神之领域了?   少年诚恳的感谢听起来十分可爱,理惠笑着,又轻轻地咳起来。她拉下口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一条缺氧的鱼。   “这就算做我打了你一拳的赔礼。”回想起刚才的举高高,她还是哭笑不得,“动手打人毕竟是不对的,但我不会向你道歉,因为你确实做了惹我生气的事情。总之,说起来非常复杂,不过,请接受我小小的愧疚。”   她摘下帽子,再一次弯腰致意。   小孩抬起头时,那双蓝眼睛又圆又亮,眼中的景色如同破晓的天空。汗湿的红发贴在额头上、脸颊旁,那种灿烂的红色沾了水之后,似乎就染到她的脸上。早已沉下地平线的太阳,好像又一次升了起来。   在哪里见过呢?影山思考着,眼睛大大的,个子小小的,对着人类撒娇卖萌的,在哪里见过呢?对了,就是之前搭在她的膝盖上喵喵叫着、想抓逗猫棒的小奶猫!   影山模仿她曾经所做的动作,手轻轻按在她的头发上,哒哒哒地拍几下:“我收下了。”   摸头杀。   不,对于身高谎称有一米五的今井理惠来说,全称是“摸头·的人就该·杀”。   “影山同学,请你一定要记住痛的教训,别再对我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   奇迹之子微笑着,对愚蠢的人类影山飞雄的腹部施予了神之惩罚。   神迹,消失了。   乌野高中的午休时间,影山飞雄漫无目的地穿过热闹的校园,四处闲逛。   在那天之后,无论影山如何调整回家的时间,他都再也没能遇到奇迹之子。直到新学期来临,被动物讨厌的少年,他的人生依然不断更新着被野猫无视、被散步的小狗追赶、被鸟屎砸中的血泪史。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就算只是区区人类,也应该稍微努力一下。影山咬着吸管,想道。   他靠着墙,一边喝牛奶一边思考问题,眼睛百无聊赖地盯着那棵树。   树上的花,真臭啊。影山搓了搓鼻子,被那股陌生的臭味呛得打了一个喷嚏。   乌野高中里原来还有这样的树,还开着这么臭的花。   青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映出几块荧光黄的斑。一开始,影山以为那是阳光穿过叶缝的投映,仔细地看了一会,才发现其实是树叶在逐渐变黄。   呈现于眼前的景色,从夏天,一步步迈入秋季。   这些新发现,让影山觉得很开心。   他的牛奶盒发出了滋溜滋溜的声音,和着奇怪的树在风里摇晃起来的沙沙声,搭配成了一首奇怪而有趣的曲子。影山摇了摇盒子,移动吸管的位置,又滋溜滋溜地吸着所剩无几的牛奶。   他喜欢这样的午休,虽然与同班好友一起吃便当的热闹时光也并不令人讨厌。   旁边那扇理应紧锁的窗,突然被人从屋内打开了。   像是古老的机器轮轴时隔多年再度转动起来的巨大声响,把挨在窗边的影山吓了一跳。   “影山同学,请你去别的地方进行午休,可以吗?”   使用了敬语的话,语气听起来却像是小孩子在抱怨。   打开陈旧的窗户而激起的尘埃在阳光下跳着舞。   风卷起半片落叶,刮过他的制服外套,在窗台上跃起,落在她飞扬的红发上。   她的眼睛倒映着他身后晴朗的天空。   那是呈现于影山飞雄眼前的,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景色。   ☆、不可思议的幽灵   钢琴奏响不可思议的音乐;把小小的活动室挤满了的废旧品认真聆听;尘埃在阳光下伴舞。   乌野高中七大不可思议之一,幽灵的合奏,在此参上。   “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影山瞠大眼睛,再三确认自己所在的地方正是乌野高中。于是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目光又落到一窗之隔的小孩——也许称为“少女”才是恰当的——身上。蝴蝶结、白衬衫、针织背心、短裙,没错,她确实身穿乌野高中的女生制服。   他难以置信地来回比较两人的高度差。不,并不只是身高问题,从长相来看,她也应该是国小学生……或者国中女生,但绝对不可能让人做出“女高中生”的判断。   奇迹之子,不仅能为身边的人带来奇迹,本身也是奇迹。影山感慨。   被少年以闪闪发亮的眼神注视着,理惠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影山同学,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请你告诉我,上一次街头偶遇的时候,你对我做出的年龄判断是……国中生?”   以理惠的经验,这个猜测理应略过不谈,毕竟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国小”。   哪怕距离自己的真实年龄稍微近一点点,哪怕一点点也好,这是今井理惠渴望实现的奇迹。   “国小,五年级。”在诚实的少年面前,奇迹是不存在的。   答案竟然如此具体,而且更伤人的是,理惠清楚那并非挖苦而是真心话。   单纯的小动物,才是无坚不摧的强大。自认身经百战而练就铜墙铁壁的理惠捂住胸口咽下一口血。好歹也给我说是……不对,请你说我是国小六年级的会死吗……还是不对,请你说我是国小六年级的学生,可以吗?   今井理惠,卒于乌野高中三号教学楼东侧的角落。   对此毫无自觉的单细胞生物指着自己头发,提醒:“树叶。”   理惠在头上摸索了一下,摘下那半片树叶。嘴巴在道谢,脸上的表情却和感恩毫无关系。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个引发悲剧的问题再次被提出。   “我是这里的学生。”被父母教导“待人有礼”的理惠让之后那句“出现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混蛋”烂死于心中,“影山同学,眼下该计较的,并不是这等小事。”   她瞪着少年手中的牛奶盒,叹了口气:“你喝牛奶的声音,太……稍微有点吵哦。给我滚……请你去其它地方度过闲适的午休,好吗?”   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字眼埋藏在礼貌的话语下。   影山觉得她说话的方式有点奇怪,不容易让人听懂。   他往室内扫了一眼,这个地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废旧品,尽管已经沦为回收日来临前的中转站,但既然曾经被当做活动室来使用,窗户的隔音效果应该不会太糟糕。   “这个……”影山摇着牛奶盒,吸管撞上纸盒发出闷响,“你能听得见?”   “非常清楚!”少女信心十足地咬住他最后一个字音抢答道。   影山飞雄好奇地诶了一声。   是时候该让你这只巨型生物见识一下隐藏在我瘦小身躯之内的伟大才能了,哼!   今井理惠嚼着得瑟的笑意,捂住耳朵,故弄玄虚地深呼吸一口气,却被空气中的灰尘呛得一阵猛咳。等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抬头一看,见到少年一贯冷漠的眼睛弯着小小的弧度,于是原本就呛得通红的脸,更红了。   她尴尬地轻咳两声,不料瞥见少年的眼睛又弯了弯,硬着头皮找回气势:“当我注意力集中的时候,连窗外路人的呼吸声也能听到,这么说一点都不过分。”   确实不过分,可她说得毫无底气。   “是么?”少年的神色依旧淡漠。那双稍稍皱起都会散发出骇人气势的眉眼却舒展开来,衬着他背后的阳光,看过去,让人感觉到他其实是在笑。   理惠想起自己曾照看过的飒良君。五岁的小男孩从电视机里看到机器人也会露出像他那样的满心期待的笑容。   喜爱软萌系的少女对于小天使的微笑毫无抵抗力,输得心服口服:“影山同学,如果你要继续留在这里,请尽量不要发出任何声响。”她边说边把手指抵在唇边,做出“嘘”的手势,俨然把高个子少年当成熊孩子来叮嘱。   影山飞雄被一扇窗隔绝在外,窗帘将杂物室的情况遮掩得密密实实。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然后慢慢地蹲下,挨着墙盘腿坐在地上。   头顶的那片云长得像一条鱼,缓缓地游着。当被云块短暂遮蔽的阳光再一次晒得影山眯起眼睛的时候,音乐响起了。耗费力气钻过帘子、破开窗户的乐曲听上去柔软又模糊,像是他的快攻搭档曾经打出的毫无力度可言、完全不像样的直球。   不,还是要比日向这个呆子强一点。仔细听了一会的影山飞雄,点着头,想道。   两种乐器奏响的声音相互交织,其中占领主导地位的,他能分辨出,那是钢琴。至于另一道稍弱的琴音,平时毫无音乐素养、偶尔从同班好友那里借来CD听一听流行曲的影山飞雄,就拿捏不准到底出自什么乐器了。   但是,他能够确定,应当掌握进攻主导权的,就是这一道声音。而钢琴,则成了存在感太过于强烈的二传手。虽然不了解音乐方面的知识,影山的理解是,主攻手无法坚强起来的话,这样下去,很难组织起出色的攻击。   短了。二传手钢琴托出去的球不到位,最近他练习新的托球时也常常会犯下这种“球在正确的落点前方停下来”的失误。   影山认真地听着,同时脑海内浮现出这几天的特训画面。   球离开了二传手钢琴的指尖,划出完美的弧线,在恰恰好的位置落入主攻手所在之处,瞄准对手的空隙,出击。这一次的配合,简直无可挑剔!成功了!   影山握紧拳头,入戏太深,差点叫出声来。   这样的午休,不错。   当午休的结束铃声响起时,影山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尘土。   他面向紧锁的窗户,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呆立了一会,影山飞雄没有收到回应。   他喜欢这样的午休,但是,在此之前,与同班好友一起吃便当的热闹时光也并不令人讨厌。   通常来说,影山都是默默地吃便当,竖起耳朵听他俩的聊天。从小在家吃饭都必须保持安静,即使是想要加入朋友的讨论之中的影山飞雄,一时之间也很难迈出第一步。   坐在他左侧的樱田健介正绘声绘色地说着乌野高中的七大不可思议。影山对鬼怪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就一直低头闷不吭声地吃便当。这原本就是他一直以来的表现,但班上难得认识结交的好友,却能从普通的行为里看出端倪。   右侧的中村隆也托着下巴,紧盯影山那张乍一看似乎平凡无奇的冷漠脸:“影山,自从樱田开始讲述不可思议事件,你就低下头装作没听到。如果你害怕幽灵,一定要对你的挚友说实话哦!”   “没有!”他立即否认,可惜的是声音太大、速度太快。这种欲盖弥彰的反应,惹来两个好友的奸笑,影山顿时恼羞成怒:“吃、吃便当的时候,如果听到恐怖传说,可能会消化不良。”   “诶诶诶!”说故事的樱田佯装出担忧的样子,“难道说,我给影山添麻烦了吗?现在需要去一趟校医室吗,影山?”无论表情还是声音,都相当浮夸做作。   然后,这两个人就在影山的臭脸前,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等他们把便当盒收拾好之后,中村与樱田突然分立两侧,一起按住影山的肩膀。   “影~山~君~!用餐时间已经结束了,抛去‘消化不良’的顾虑,让我们一起来听一听乌野高中的第七大不可思议吧!”那不怀好意的语气,令影山在炎热的中午打了一个寒颤。   “别想逃啊,影山。”樱田用力地拍着他的左肩,指向三人目视的前方,“男子汉应该直面自己的恐惧。”   “根本就没、没有恐惧!”影山又一次急匆匆地否认。他站起身想要强行溜走,可孤身一人的体育系敌不过团结一致的艺术系。他绝望地憋着一口气死撑:“只是没兴趣而已!”   中村体贴地说:“啊啊,那么,请没兴趣胆子大的影山稍微陪我一下吧。”   影山被两堵人墙死死地围住。展露在好友脸上的恐怖微笑如同死亡阴影一般笼罩在影山身上。想来,在排球之外,这个世界还存在着许多比及川前辈更可怕的人。   有了如此觉悟的影山,突然觉得接下来他将听到的幽灵事件,或许并没有那么可怕了。   乌野高中的第七大不可思议,发生在三号教学楼底层东侧最偏僻的杂物室,名为“幽灵的合奏”。   传闻,那架如今弃于杂物室内的钢琴,曾经属于为乌野高中的艺术系创造出辉煌历史的天才钢琴师。在天才少年光荣地毕业之后,一直与他配合无间的小提琴手伏在同样被抛弃的钢琴上伤心地哭泣,想念着再也无法为自己伴奏的学长。   心中的恋慕之情,手里的悲伤乐曲,现在都不能传达给少年了。越想越绝望的少女,最终割腕自杀。她饱含深情的鲜血染红了黑白的琴键。再一次被同伴抛弃的钢琴,从此不为第二人奏响。   说到这里,樱田感伤地吸了吸鼻子,还是中村体贴地递给他纸巾。   倒是他们的恶作剧对象,影山飞雄,冷静地指出:“竟然为了这种原因而选择死亡。太弱了。”   两个沉浸在忧伤的爱情故事里的好友异口同声地喝道:“闭嘴!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家伙!”   影山:“……?”   然而,就在钢琴即将于下一个垃圾回收日离开乌野高中之前,它再度发出悲鸣。   最初,仅仅是偶尔的哀鸣,接下来,却发展为向人们倾诉着那出爱情悲剧的钢琴曲。现在,仿佛为了完成逝去的少女最后的愿望,杂物室时时传出小提琴与钢琴的合奏,犹如在乌野高中艺术系的全盛时期里,天才钢琴师与小提琴手的合作再现。   一些与少女一样有着恋爱烦恼的学生,常常把自己的心事写成书信,通过门缝塞进去送给幽灵,然后坐在走廊上,安静地倾听幽灵以乐曲回应,获得了爱情的祝福与勇气。   “相较于之前的六大不可思议,这其实是一个温暖人心的故事呢。”樱田感叹着,又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不明白好友为什么会感动到落泪的影山表示很无语:“……”   “关于钢琴的真相,”身为古典音乐社一员的中村补充后续,“我们曾经跟随社长去探究过。”   经过检查,钢琴确实奇迹般地修复,而提出“合奏是学生的恶作剧”的古典音乐社成员们多次伏击,也没能在杂物室里发现身为人类的演奏者。   之后,大家希望把已经不能归为“废品”的钢琴搬回音乐社的活动室。但教导主任却说,暂时先让那架与杂物室有渊源的钢琴留在原地,相信幽灵少女也会因此感到高兴的。   见到主任今日一反常态,众人都很奇怪,猜测理由到底是买了非常适合的新假发还是光秃秃的头顶终于长出几根宝贵的头发。   “虽然侦察行动就此告一段落,有时候大家还会结伴去听一听幽灵的合奏。小提琴与钢琴的配合明显存在瑕疵,可是仔细地听下去,一不小心就会着迷。”中村双手捧着脸,回忆起一首首美妙的曲子,整个人都陶醉其中。   樱田替茫然的影山解释:“中村现在的感受,就和影山说起音驹二传手厉害的假动作一样哦。”   这个说法得到了影山似懂非懂的点头以及中村的强烈赞同:“没错!那一次听到幽灵合奏的《爱的悲伤》,当时所产生的冲击感,就像我第一次见识到影山和日向的超级快攻那样惊心动魄!”   影山恍然地啊了一声:“真是非常厉害。”   “噗,夸奖幽灵的合奏也就罢了,”樱田拍了拍影山的手臂,“如果是夸奖超级快攻,应该用更加谦虚的语气,而不是这种理所当然的说法哦,排球部的二传手同学。”   中村趴在桌上,嘟嘟囔囔:“那些优秀的幽灵作品,要是能收录在古典音乐社的九月播送曲目名单里就好了。”   前几天,影山在吃便当时,已经听中村抱怨过,为了准备九月的午休播送,古典音乐社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备战,希望能把自己最好的作品通过校园广播呈现给所有人。   中村说:“就算是我这样普通的小提琴手,也要准备三首作品呢!一想到比我的作品优秀百倍的乐曲只能困在狭小的杂物室里,就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惋惜啊!”   樱田开玩笑道:“幽灵少女是古典音乐社的前辈,不能和她商量一下吗?”   “前辈还怨恨着我们呢,狂妄地闯进她的小天地甚至企图夺走她的钢琴,什么的。”中村沮丧地叹气,“即使是幽灵,前辈也从未放下音乐的梦想,可是,那些有才能的闲人,今天又在哪里度过平凡的一日呢?”   酸溜溜地说出这些话的中村,正巧抬头撞上影山的视线,连忙摆手:“影山在排球上也有着卓越的才能,但我们都清楚,你绝对不是闲人,而且每一天都并不平凡。”   根本没有想到这方面去的影山茫然地歪了歪脑袋:“幽灵的合奏,我听过。”   中村对于影山的迟钝大概有所了解,不过,偶尔还会像现在这样,很难接上对方的话题:“听……过?啊啊,很棒的合奏,对吧?听完之后,除了拼命地鼓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对吧?”   “不能鼓掌。”影山摇了摇头,“连尽情地喝牛奶也不被允许,否则就会被幽灵赶走。”   “……呃?”中村与樱田错愣地对视一眼。   “就算只是呼吸声,也会打扰到幽灵。”   影山飞雄,是认真的。   好友却用勉强的笑容说着“影山这是你的恶作剧吧,因为我们刚才想要吓唬你”。   影山感到不解。他遇见幽灵,然后被叮嘱,这些都是事实。   与报复毫无关系,他只是陈述自己知道的一切。   影山的困惑暂时下场了,因为幽灵的音乐声已经响起,现在不该是纠结那些问题的时候。   只有钢琴手在弹奏,所以今天是二传手单独训练托球。影山点点头,就算那并不是糟糕的托球,也确实有必要进行针对练习。于是,他开始随着钢琴曲,在脑海里模拟自己一个人练习托球的场景。   因为太过专注,一不小心,酸奶盒又发出幽灵十分讨厌的滋溜滋溜声。   影山自己首先吓了一跳,然后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窗户,没有任何动静,而且音乐仍在继续。   他松了一口气,同时又稍微有点失望地重新开始脑内模拟特训。   一曲终了,影山也进入短暂休息。之后,下一首乐曲却没有奏响,倒是他头顶的窗户传来嘎吱嘎吱的噪音。影山发怔,反应过来时就立即激动地跳起,差点撞上玻璃窗。   “今天的影山同学,也是稍微有些吵。”幽灵少女笑着说。   影山飞雄挠挠头,站好弯腰道歉。   依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她又开心地笑起来。   午间的阳光晒得影山的背部灼热,他尽力去遮挡:“这样打开窗户,没有关系吗?”   “啊啊,影山同学站在这里,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被幽灵少女如此信任着,影山不好意思地挺直腰背:“你再靠近一些,要是暴露在太阳下,就会消失。”   幽灵少女先是一头雾水地眨眨眼,随即恍然大悟地扶着窗台大笑,笑得影山渐渐起了怒气。   “影山同学,很遗憾,我不是传说中的幽灵。”   金色的阳光映照在她身后的钢琴上、她漂亮的红发间以及她戏谑的笑容中。   ☆、小星星变奏曲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此刻正在我的眼中闪烁的星星,如今依然在遥远的天边绽放光彩吗?   通常来说,能够听到的“幽灵传闻”,都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鬼。   钢琴的主人,被称为“乌野音乐奇迹”的学长,是真实存在的。与之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小提琴手,在伙伴出国深造之后,用放下心头大石的轻松语气感叹:“总算等到四宫这个烦人的前辈毕业,这样,我就可以毫无遗憾地离开乌野了。”   离开,除了“死亡”之外,还能解释为“奔赴崭新的未来”。   乌野艺术系的传奇,一个飞向憧憬已久的维也纳,一个接受东京音乐名校的邀请,相继踏上各自的旅途。唯有见证了一切的钢琴,仍然留在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期待几年后的重逢。   “本来,故事应该在这里结束的。”理惠站在钢琴旁边,伸出手指按下距离最近的琴键,钢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叹息,“如果那一罐番茄果汁并没有被打翻的话。”   真正停滞不前的幽灵,是那位被才华横溢的一年级取代了的前任小提琴手。   “或许只是不小心,或许还有‘不小心’之外的理由,总之,这孩子,被毁了。”理惠按下另一个琴键,叹息转变成呜咽,既委屈,又不甘。说不定,这同时也是那位由于“普通”而被放弃的小提琴手,久违地面对这架钢琴时的心情。   钢琴,以及打翻了果汁的学姐,都是被毁了的孩子。   “原来只是番茄果汁,不是血。”   听见影山简单粗暴的感想,少女从沉思中抬起头,阴影在她脸上一寸一寸地褪去:“影山同学,这种关注点落在奇怪之处的说法,稍微有点冷酷哦。”   诶?为什么?他刚才说了什么冷酷的话吗?影山开始认真地回想。   “嘛,我觉得,现实才是最冷酷的。”她说出这句话,似乎是安慰影山,似乎又不是。   钢琴,以及学姐的小提琴,从此被尘封了。曾经付出过心血的音乐梦想沉寂下来,而进入三年级的学姐,安于“普通人”,为学习忙碌着。“如果那时候没有喜欢过就好了”,努力地练习小提琴的人,最后却说出这样的话。   与现实相比,“为爱疯狂的少女以死亡的方式永远守护钢琴”的幽灵故事,会不会更温暖?   “但是,最好的选择,一定是活下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背过身去,做出高手传接球的动作,“这样的托球练习,如果人死了,变成幽灵之后,也还是能够做到吗?”   那种一本正经的语气,听起来就是“啊,如果幽灵也能做,那就无所谓了”的潜台词。   今井理惠愣愣地盯着少年十指之间的阳光,直到眼睛有些刺痛,才移开视线。   最好的选择,一定是活下来。   “虽然我不知道正确答案,但对着影山同学,必须回答‘不能’才放心。”她笑着,揉了揉酸涩发痒的眼睛,然后立正站直,“抱歉,一直没有好好地自我介绍。我是一年级五班的今井理惠,请多指教。”   少年点头致意的同时,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影山同学,我不是幽灵,这件事情就让你感到如此失望吗?直到现在才做出这种反应,那么,我之前跟你说的真相,又算什么呢?”   “故事。樱田说的,你说的,只要想象力丰富,就能编出一个全新的故事。”单细胞少年在这件事情上,有着独到的见解,“幽灵,那种看不见的东西,说不定也是有的。”   咦,等一等,眼前这个人好像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很厉害的话?理惠瞪大眼睛。   “例如,在你弹钢琴的时候,偶尔会拉小提琴助兴的幽灵。”   原来如此,都是误会。理惠啼笑皆非地扶额:“抱歉,错在我,仅仅解释了‘幽灵’,忘了还有‘合奏’。”   乌野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七,幽灵的合奏,其实只是独自一人的合奏。   “一直以来,在这个小小的杂物室里奏响音乐的人只有我。伴奏的琴音,是现场弹奏的。”今井理惠坐在钢琴前,双手在琴键上跃动,牵引出一串优美的音符,“至于小提琴,是以前的录音。”她比划了一下拉琴的姿势。   “在家里翻出一些以前的作品,想着试一试给它们伴奏,因为,只有小提琴的声音,听起来太寂寞了。”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起来并不困难,但试了几次,其实很勉强呢。”   影山说:“独自一个人想要完成‘幽灵的合奏’,勉强是理所当然的。”   他只是坦率地说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就像那句“国小五年级”一样。尽管脸上的表情与“温和”无缘,但说话的语气,与“严厉”相差甚远。平淡的坦然的陈述,反倒像一根锐利的针,要么刺得她内伤吐血,要么逼得她流出眼泪。   少年依然完全不理解自己说了什么“冷酷的话”,只是,见到女孩子确实因为自己的话哭了起来,顿时慌了,嘴上笨拙地安慰着“你别哭”,然后手忙脚乱地打算跨过窗台。   “我没事,请放心。”今井理惠左手捂着脸,右手摇了摇,制止他。   不能跨过去,不能跨过这条线,因为这里是禁地。   “对不起,我刚刚做了让影山同学困扰的事。”手松开之后,她的脸上只剩下浅浅的泪痕,湛蓝的眼睛显得湿润而清亮,“影山同学说得对,一个人当然是无法完成的,而我竟然说出了那么狂妄的话。”   ——不管是接球、托球还是扣杀,全都由我一个人来好了。我是这么想的。   类似的事情,影山在不久之前,亲身经历过,现在说起来,已经是被他的搭档模仿和调侃的黑历史了。他尴尬地轻咳两声:“只、只是因为能接住托球的人还没出现而已。”   她垂下来的手,正在瑟瑟发抖。不是狂妄,不是轻率,而是恐惧。   身后没有值得信赖的伙伴,她一直在恐惧着这一点。   “出现了。”   他看得很清楚……呃?   “为我伴奏的人,出现了。”重要的事情,她又说了一遍,但下文却是貌似毫不相关的新话题,“多亏了影山同学,我啊,现在相信,幽灵是存在的。”   被感谢的人一头雾水。   今井理惠眨眨眼,抿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但是,幽灵的真相,希望影山同学能帮忙保密。”   以后樱田和中村再说起“幽灵的合奏”的时候,他要保持沉默吗?影山为难地挠了挠脸颊,望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以及闪闪发亮的钢琴,无奈地点头。   “感谢你成全了我的任性。那么,作为谢礼,请容许我,今井理惠,为你演奏莫扎特的《小星星伴奏曲》。”她把手虔诚地置于心脏所在之处,向窗外的少年,微微鞠躬。   锁上窗户,拉起窗帘,把阳光隔绝在外,然后,音乐幽灵再次现身于昏暗的杂物室内。   轻快的旋律像一尾调皮的鱼,在星河里自由自在地游玩。它淘气地用额头撞着某颗星星,摇摇晃晃的星便在幽蓝的天河里漾出一圈一圈闪着光辉的水纹。它兴奋地跃出水面,摆尾,甩出几颗折射了星光的水珠。它又猛地窜入水中,优雅地转了一圈,把星光带向幽深的水底。   然而,当它再一次浮上水面,星星却被乌云团团笼罩。天河黯淡着,沉寂着,鱼困惑地张着嘴,把心里的悲伤和寂寞吐成一个又一个晶莹剔透的泡泡。   风从遥远的地方赶来,将乌云吹散,满天星辉再次闪烁于眼前。高兴的鱼一跃而起,映着星光的水珠沿着它的身体线条滑落,滴答一声,落入天河。   一曲结束。   过了好一会,影山才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起就闭上眼睛。   第一次,确确实实以“听众”的身份来欣赏她的演奏,完完全全撇开了排球的想象训练,影山觉得有些新奇。为了他而弹奏的乐曲,原来能够描绘出那么多生动有趣的画面。   他站起身,还是与以前一样,对着窗户,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但是,与上一次截然不同的是,屋内传出一声高亢嘹亮的琴音。   这,大概就是樱田所说的,幽灵的回应。   排球部训练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几颗尤为明亮的星已经率先点亮夜空。   “星星?”这几天,影山一见到头顶的星空,《小星星变奏曲》就会像一尾鱼似的,从脑海深处钻出来,偶尔还会牵连出一些更深层的记忆,比如初次见面时,今井就对他提过这首乐曲。   这件事,和今井把它当作“影山飞雄的欢迎曲”有关系吗?他很在意。   想得有些出神的影山,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身后一撞,险些让原本就站在坡道上的他往前扑。他火大地咬咬牙,站稳后准确无误地伸手一把抓住对方的头发,狠狠一推,以牙还牙。   借力向前蹦了两步的日向翔阳抱着后脑勺哇哇大叫:“好痛!”   影山哼了一声,充耳不闻地抬起眼睛数天上的星星。   走在一旁的月岛萤说:“王子殿下志存高远,走路的时候,眼睛只会往天上看。”   同行的山口忠掩着嘴偷笑:“难道不是,因为一低头,王冠就会掉吗?”   这种多余的话,到底要讲多少遍?王子殿下凌厉地剜了他们一眼。   日向翔阳本来还一边揉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幸灾乐祸地听着,仰起头盯着渐渐明亮起来的星空,似乎想起什么好事,摇头晃脑地哼起来:“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   影山飞雄又是一把按在他的脑袋上:“闭嘴。好难听。你是要把天上的星星都唱得掉下来吗?以后都不想再听到你唱这首歌了。快点忘了它。”说完,还揪着搭档的头发晃了晃,似乎这样做就真的能让日向翔阳忘记这首歌。   日向翔阳手脚并用地挣扎:“一句接一句让人反感!可恶的影山!”   学霸君月岛顺便补了一刀:“英语的发音太糟糕了,嗤。”   “可恶的月岛!!”日向·排球部食物链底层·翔阳,怒吼。   能够修理这群人的前辈,已经在坡下的便利店买好热乎乎的中华包子,向他们招手。   仗着身高优势,眼尖瞟到这一切的影山飞雄赶紧松了手,冲下坡去。后知后觉的日向紧随其后,追上去,骂骂咧咧:“影山你这个混蛋别抢跑嗷嗷嗷!”   月岛与山口,目不斜视,装作不认识他俩。   幼稚的王子殿下大获全胜,满足地呼出一口充满肉香味的气,慢吞吞地走上桥。   同班好友中村隆也正趴在护栏上,瞪着桥下流水发呆。   好像……听中村提起,这座桥也是他的回家必经之路。只不过,两人基本上不会在放学后碰面。而且,在这种时候,中村应该早早地回到家里准备晚饭,没想到竟然还会在外面闲逛。   影山原本打算径直走过去,但经过中村身旁时,忍不住提醒一句:“已经很晚了。”   “啊啊,这几天忙着准备曲目,已经跟父母提前报备,需要晚一点回家。”作为需要照顾弟弟妹妹的中村家长男,在九月来临前,终于难得任性地尽情享受社团生活。   对了,中村参加的是古典音乐社。影山说:“中村,你知道今井理惠这个人的事情吗?”   中村一愣,勉强打起精神的笑脸变得冷淡。迷蒙的夜色渐渐沉在他的脸上。放置在栏杆上的手五指合拢,紧握成充满怒气的拳头。   “玩古典音乐的同龄人,基本都听过这个名字。”中村的语气阴森森,仿佛是在说着幽灵的故事,“在我还是国中一年级的时候,她就已经成为了不起的小提琴手,与她的搭档拿下各大比赛的优胜。”   你的演出安排在今井后面啊,太倒霉了,中村。一同参赛的前辈拍着他的肩膀,叹气。不过,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的中村,紧张得连呼吸都调整不来,根本无暇担心排序的问题。   下一个上场的人,就是我了。应该以怎样的步速走向舞台才比较好?目光应该与台下的观众接触吗?需要演奏的乐曲已经练习充分了吗?颤抖的双手相互交叠,抵在鼻尖上,他试图平静下来。   真正让他平静下来的,是音乐,是今井理惠的音乐,莫扎特的《G大调第三协奏曲第一乐章》。   美丽的音色是法国传说中的红玫瑰花瓣,在钢琴伴奏旋起的风里飞舞。   中村完全陷入了音乐描绘的画卷之中,演奏结束时,与台下的观众一起用力地鼓掌。   今井理惠在掌声中高高举起握着琴弓的手,流着汗,喘着气,良久,才垂下手,回头与她的钢琴伴奏者相视一笑。   那样的表情,闪闪发亮的,总不会只是因为头顶的舞台灯光太过于耀眼吧?   红发的少女与他擦肩而过时,中村的心怦怦怦跳着,握成拳头的双手仍在发抖。   不是的,前辈。我的演出安排在今井后面啊,太幸运了。   在选择学习小提琴的那一刻开始,中村就清楚明白,这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与精力并且难度极大的乐器。而他,在小提琴之外,还必须肩负起中村家长男的责任,照顾弟弟妹妹,帮忙打理家族各方面的人际关系,甚至,连将来该走的路都已经铺展在他眼前。   可是,他有了“无论如何也想要做的事”。   想要像她一样,演奏出“听完之后激动得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拼命鼓掌”的音乐。   想要像他们一样,在舞台的灯光下,露出那种闪闪发亮的表情。   “能够用小提琴演奏出那种音乐的人,为什么要随随便便地放弃音乐梦想?比我有时间、有精力、有才能的人,为什么甘愿沦为平庸?那就给我啊,要把那些珍贵的东西都浪费掉的话,就通通给我!我还有很多想要创造的东西,给我啊!”   少年的拳头捶在护栏上,发出闷响。他捶打着脚下的桥,捶打着身不由己的生活。   直到那双拉小提琴的手在坚硬的护栏上撞得红肿,痛得他流下眼泪。   桥下湍急的水冲上岸边的石块,激起一个浪花。水声把少年哽咽的哭声淹没。   影山默默地站在他身边看着。既不会像他那样体贴地递上纸巾,也不会像樱田那样说些玩笑话活跃气氛,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等中村的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影山才开口:“说着这种话的人,当然不可能看见别人的努力。”   ——优秀的运动能力、反应能力、自由控制身体的感觉以及对胜利的执着,他明明具备了这些优势。   ——这三年里你都干什么去了?   “才能,并没有被浪费,只要仔细看就会知道。我能够明白这一点也是最近的事,也没资格说得这么了不起就是了。”   两人一前一后,闷不吭声地往前走,走过桥。然后,中村该往左拐,而影山则该直走。   临别前,中村对他说:“抱歉,影山。刚才在你面前崩溃了,说了那么多可能会困扰你的话。”他深呼吸一口气,终于露出平时的笑容,“可是,能够说出来,真的太好了。谢谢你。”   影山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抬头望向天空,星光依旧闪烁。   Though I know not what you are.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昼之星   蓝天以上,是被耀眼的日光所遮蔽的,昼之星。   即使是黑夜缺席的时间里,它仍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绽放光彩。   对于影山而言,当时间进入九月之后,校园生活就渐渐热闹起来了。   首先,随着古典音乐社的推送节目开展,乌野高中的午休沉浸在音乐中。虽然那些并不是节奏感强烈的流行乐,但增添了音乐元素的午休确实变得和以前不一样。   其次,就是眼前这个人,中村隆也。在九月里,像是埋在土壤中的种子遇到了适合生长的春季,经常趁着他们吃便当的时候,焕发出源源不断的活力。在战斗力十足的中村面前,就连樱田也不显得聒噪了。   “我早就想说,中村,你为什么热衷于介绍广播里的乐曲啊?每天吃便当听到的不是古典乐就是古典乐的知识,烦死了。”樱田不爽地瞥他一眼,“我也想说一下我们声乐社的发声练习技巧啊。”   “……”可怕的艺术系。用餐时间禁言的影山飞雄几乎咬断筷子。   中村正手舞足蹈地介绍着萨克斯演奏的精妙之处,听见樱田的抱怨,说:“因为我是古典音乐社的成员,前辈们为这些优秀作品所付出的心血,我都看在眼里。一想到那些厉害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努力着,当然会骄傲自豪,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樱田被他这番话感动得泪光闪闪:“中村,真是太帅了。”   帅气的中村叉着腰,哈哈大笑。   然而,聒噪的中村立刻就被班上的女生提醒:“太吵了啦,中村!”   帅气的中村安安静静地缩回椅子里。   得救了。禁言中的影山松了一口气。   至于前几天,影山与中村在放学后意外的碰面,樱田依然是毫不知情。不知道帅气的中村曾经背负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不知道帅气的中村曾经为了不够优秀的自己而大哭,不知道帅气的中村隐藏起来的不帅气的一面。   知情的人都没有提起。中村是不敢说出自己的黑历史,影山则认为,如果中村不想说,自己没有必要特意向樱田报备。朋友之间的坦率该如何把握,影山不太擅长,反正,目前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   当然,还是会有困惑的事情,比方说,如果他和中村的视线不小心撞在一起,对方就会露出爽朗的笑容以及摆出代表胜利的V字手势。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但是,与那个对着河水发怒痛苦的中村相比,看样子已经恢复元气了,甚至,似乎比以往还要精神。或许是忙碌的社团活动终于告一段落,压力减小,心情舒畅,变得坚强了吧?得出以上结论的影山摇摇头:因此而哭出来的中村,还是太弱了。   如果中村知道影山此时的想法,一定会直接把他的头按到便当盒里。   “说着这种话的人,当然不可能看见别人的努力。”   被影山飞雄,是的,被中村以为总是做着“天然插刀”这种事的影山飞雄,帅气地教训了,中村开始在意着自己不可能看见的,属于那位红发的小提琴手的努力。   于是,在古典音乐社推送小提琴演奏曲目的第一天,中村隆也特地趁着第三节课下课后的休息时间里去了一趟五班。红发少女听到朋友的知会,嚼着饭团,摘下耳机,茫然地望向走廊上的他。   这个嘴角还沾着米粒的女孩子,就是舞台上星光闪耀的小提琴手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井理惠这一面,他确实不可能看见啊。中村的内心变得无力。   突然被根本不认识的男生叫出去,理惠开始担心自己能否赶在午休开始前吃完便当。   看他的表情,显然不是打算跟自己告白的,嘛,如果是这种一米七以上的高度,原本也是果断拒绝交往。瘦高的男孩子,温和斯文,没有天生发达的肌肉,不可能是一年前被她教训过而结下仇怨的不良少年。   “今井同学……不,今井前辈,我是一年三班的中村隆也,演奏的乐器是小提琴。”   那个称呼……原来他是古典音乐社的人。这是比告白和寻仇更麻烦的类型,啧。   “今井前辈,我好像听到你对我砸舌了。”   “中村同学听错了吧。”可恶,往这个人的脑袋哪个地方揍一拳,能让他彻底忘记“今井前辈”的事情呢?好麻烦好麻烦好麻烦啊,啧!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今井前辈,还会再一次回到我们的舞台上吗?还会以演奏者的身份,出现在喜欢你的音乐的观众面前吗?还会为了小提琴,继续努力吗?”   说完这些话的男孩子,已经满脸通红了。或许是情绪激动,或许是并不擅长像现在这样坦白自己的想法。看来,三班也不是盛产直率少年的嘛,影山同学是特例啊。   今井理惠叹了一口气。虽然她在这件事上已经做到熟练自如地隐瞒,但是,鼓起勇气的真诚,就该以真心去回应,否则难以心安。   “是的。我是一名演奏者,关于这一点,我从未忘记。”   想要得到的回答,就是这个。想要看见的,就是你仍然为了音乐在燃烧着的心。   无论是自己曾经的钢琴伴奏者,还是那位升入三年级的小提琴手,与中村隆也一样,问出了那些问题的今井理惠,想要听到的,想要看见的,就是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   和屡屡受挫的自己比较,中村同学真是幸运。   想要确认的事情非常顺利地得到理想的答案之后,中村隆也一直闷在心上的乌云果真遇风即散。放松下来了,局促的中村摇身一变为聒噪的中村:“什么嘛,虽然没能看清楚,但还是稍微看见一点点了。啊啊,我这句话的意思是,前辈身上有着我不可能看见的努力。因为很在意这一点,所以我就下定决心来找前辈了。”   “不可能看见的努力?”红发少女眨眨眼,笑了,“现在呢,你确实不可能看见星星的。”   她的手指所向,是从走廊的窗户倾泻于地板上的灿烂阳光。   “请耐心地等待,夜幕降临吧,中村同学。”   她,真的是自己一直憧憬的星光。   “是!今井前辈。”中村红着脸,深吸一口气,微微弯腰。放在两侧的手颤抖着,握成了拳头,像是终于抓住某些东西的姿态。   “唉,前辈什么的,请不要再叫了吧。我是和你一样的一年级啊。”   “但是,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你都是我的前辈。”他抬起头,脸颊与耳朵通红,“那么,希望明年这个时候,能听到广播推送前辈的作品。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   眼下确实有一件事让她发愁:不能赶在午休开始之前解决所有饭团了。不过,这件事,根本无法要求别人帮忙吧?啊啊,有一件事,他一定能做到。理惠郁闷地说:“首先,请中村同学下次别在第三节课的课间休息来找我吧。”   “是!突然在这个课间休息跑来跟前辈说这些话,实在冒昧了!”谦恭地说着这些话的中村同学,脸上却渐渐露出了在眼镜男身上发生概率极高的腹黑笑容,“顺便说一下,‘看不见的努力’可是影山提醒我的。”   他故意顿了顿:“就是最近在午休时间去杂物室听‘幽灵的合奏’的影山哟。”   屋外阳光正好,可眼前这个男孩子的笑容,怎么会是黑色的?   “中村同学已经知道了,幽灵的真相。”   这一天的午休,从今井理惠那里听说了以上经过的影山飞雄,愣了片刻:“我什么都没说。”关于幽灵的身份,确实什么都没说,但是,“啊,跟中村稍微提起过今井同学的事。”   少年懊恼地皱起眉。   “没关系。”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中村同学会替我保密的。抓住一点点灵感就能够洞悉事情的真相,毕竟啊,在这个世界上,比影山同学聪明的人还有很多呢。”   听起来似乎是非常失礼的话。影山瞪圆了眼睛,视线由她的脸上缓缓地移至她手中拿着的自己带来的酸奶盒。   吃人嘴软的理惠笑眯眯地说:“抱歉嘛,话虽如此,影山同学也比很多人都聪明呢。”   显然只是说出来好听的话,纯粹为了安抚情绪,但影山觉得受用,也十分单纯地相信了,有些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好可爱。仿佛看到影山同学翘起尾巴得意洋洋的样子。理惠被他的神情萌得直想摸一摸这只大汪的脑袋。   “谢谢影山同学的酸奶……谢谢你在那一天遇到了中村同学。”她把空盒子交给影山,关上窗之前,突然说,“以后我直接叫影山同学为影山,可以吗?”   影山怔了一下,莫名地害羞起来,搓了搓鼻尖,在她充满期待的眼神下,点头。   “所以,你也叫我今井吧。”说完,她迅速地锁窗。   好像……有点慌?而且,这是一种能传染人的慌。影山微红着脸,靠墙坐下。   但是,今天的音乐,依然温暖又平缓,总觉得有些熟悉。他曾在哪里听过吗?   幸亏杂物室地处偏僻,演奏者才能专心地演奏,聆听者才能不被广播干扰地聆听。   影山飞雄稍稍仰起头,深呼吸一口气,集中注意力,双手提起,将头顶那片送来清凉的云想象成队友传来的排球,指尖舒展。   “砰——”   分毫不差的托球,再加上时机恰当的跳跃,成就了完美的快攻。   主攻手与二传手两人隔着球网,呆愣地盯着一弹一跳的球,好一会,才互相瞪着对方大吼大叫。两人的新快攻成功率越来越高,这一次当然不会是他们的首次胜利,但毫无疑问,现在是前所未有的绝佳状态。   站在一旁观察的乌养教练摸了摸下巴:“刚才的快攻完成指数,实在出人意料啊。两个人在短期之内的进步还真是惊人。话说,影山在球场上的专注度与控球力,变得越来越可怕了。好想看看那群对手被吓哭的样子,代表决定战快点到来吧。”   武田老师笑着劝道:“教练,要注意一下成年人的风度哦。”   而竖起耳朵偷听到教练评价的快攻二人组,一个幼稚地炫耀着“听见没有?这次是我赢了”,另一个乱挠着头发,心有不甘地蹦跶着:“可恶可恶可恶!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影山,你这家伙是不是偷偷地进行特训!”   特训?得意洋洋的影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这几天托球的动作非常流畅,新快攻的托球动作,几乎熟练到“上一刻做出决定,下一刻身体就会本能地行动”的程度。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这样的变化,因为我做了什么特别的训练吗?   影山飞雄努力地回忆着,日向翔阳看到他的表情,了然地哇哇大叫起来:“影山你果然在偷跑!!哇——”   “太吵了。”影山用力地按住他的脑袋,“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午休的想象训练。”   “托球的想象练习?那是非常有效的训练手段,可以帮助选手熟悉动作,加深身体的记忆。目前看来,训练成果已经开始显现了。”乌养教练抱着手臂,边说边肯定地点头。   不愿输给搭档的日向连忙扑过去:“教练,我也可以进行那样的练习吗?”   武田老师看了看被日向缠住的乌养教练,又望向若有所思的影山:“这么说的话,每一天的努力都是昼之星。即使在我们的双眼看不见的地方,它仍然在闪闪发光呢。”   如此富含深意与哲理的话,只对想象练习感兴趣的日向没有听进去,而听进去的影山不明白。   至少,自己在意的事情,单细胞少年还能够明白。   今井她难道真的是幽灵吗?那种完成使命之后就会消失不见的伟大的幽灵?   接连几日,影山飞雄按照以往的习惯坐在窗下等着,都没能听见今井的演奏。即使他在喝牛奶时故意发出声响,那扇窗户还是没人拉开,对他抱怨“影山你稍微有些吵啊”。   没有了音乐的陪伴,想象练习当然可以继续进行,只是稍微有点不舒服。   一定是因为无法跟她分享自己所获得的努力成果,所以做不到心安理得。   有着这种想法的少年,你果然是个单细胞。   影山飞雄呆坐一会,按耐不住,起身敲了敲窗户。   没有回应。   再敲。   没有回应。   再敲。   “少年,停止吧。你会将老师引来的。”他的脚边忽然传来女生的声音。   影山飞雄被灵异现象吓得缩起脚,低头一看,原来声音是从隔壁的禁闭室接近墙角处的气窗传出来的。他茫然地蹲下,通过狭小的气窗,看见手臂、长裙以及……竹剑?!   “你好,少年。”屋内的人伸出手打了个响指,缠在她手腕上白底黄点的发饰看着有些眼熟,“在下乃是暂且三周之内受困于此的二年三班学生白川夏纪。”这语气,听上去丝毫没有“受困”的窘迫感,反倒充满了骄傲自豪。   “白川前辈,你好。我是一年三班的影山飞雄。”   “你是影山啊。”白川夏纪拉长声调说着,握着的竹剑剑柄轻轻敲打手心,“关于隔壁的幽灵小姐的消息,在下能告知一二。如你所见,在下受困于此,必有老师时时巡查看管。幽灵小姐不可能在此等危险时刻现身的。”   听前辈说话,很累。影山飞雄努力地消化着,并且开始回想,今井有没有说过自己是哪个班级的学生……说过,但是他没能记住。没关系,曾经去找过她的中村应该知道。想到这里,影山已经站起来了。   白川夏纪又打了一个响指:“少年,请听在下一言,幽灵喜欢藏匿之地,乃是能够享受音乐与阳光的高处。”   影山下意识地望向位于教学楼底层、最偏僻、最阴森的杂物室。   能够享受音乐与阳光的高处?   他的双腿按照奇怪的提示朝某个地方前进。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来自同样奇怪的前辈的关照。   影山飞雄在楼梯上飞奔起来。对于一向注意体能训练的他而言,这点小小的运动量根本不算什么,然而,不知为何,心脏正在急促地跳动着,一股从指尖开始颤栗的紧张感融入血液之中游走全身。   在这一条楼梯的尽头,目的地是明确的。可是,想要冲破身体而出的急躁,到底在寻找什么?   转过这个拐角,大门就在眼前。   三号教学楼的天台,是能够享受音乐和阳光的高处,之一。   影山飞雄紧握着门把,喘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门。   在天台的边缘捕捉到灿烂的红色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找到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影山飞雄的耳边说着。   红发少女背对影山,双手摆出演奏小提琴的姿势,踮起脚尖,在狭窄的天台护栏墙上雀跃着。她的身体随着广播推送的音乐,时而舒展,时而蜷缩。平日里连喝牛奶的声音都会惊扰她的幽灵,此刻旁若无人地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演奏之中。   风从她眼前的蓝天吹来。在红发飞扬而起的瞬间,所有一切被施展神秘的魔法。   阳光成为聚焦于主角身上的舞台灯,乌野的女生制服变为纯白的礼服长裙,空气幻化为精美的小提琴。她手持琴弓,手指在琴弦上跳舞,用音乐征服台下的观众。乐曲以激昂的音符收尾,小提琴手高高举起握住琴弓的手,收获观众的掌声。   “我是小提琴演奏者,今井理惠。”   良久,少女缓缓地放下手,转身。   望见站在门口的闯入者是影山飞雄时,她收起浑身的杀气,放松下来:“吓我一跳,原来是影山啊。”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撩开飞扬的发丝,“幸好是影山。”   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少女露出了比她的红发还要绚烂的笑容。   影山飞雄一愣,抬起手挡在眼前。   有什么在我的眼前闪烁,竟然比阳光更加耀眼。   那是,被大家认为不可能看见的昼之星。   ☆、禁地之外   不能越过此处。这里,是我的禁地。   阻挡在眼前的铁壁,刻着让人无法继续前进的咒语。   如天气预报所说,今天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今井理惠模仿少年的动作,把手抵在眉骨,眯起眼睛望向悬挂于晴空之中的太阳。暖融融的阳光着实让人身心舒展。她享受地伸了个懒腰,踮起脚,娇小的身体倾向光源所在之处。   透过指缝瞟见她做出随时可能重心不稳摔下高楼的动作,影山飞雄连忙低喝一声:“危险!”   他是首次爬上三号教学楼的天台。那个面向学校之外的地方,不知为何没有装上防护网,仅仅只有一堵一米高的护栏墙。眼前这个人,正站在不足半米宽的悬崖边,炫耀自己非凡的平衡力。   但是,高手也会有失足的时候。或许是人类少年方才的呵斥,或许是天边刮来的一阵强风,都可能成为“幽灵”一事假戏真做的原因。   不过,立于生死边缘的人可是老神在在:“我没事,请放心。”她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盯着朝自己走来的少年,摆摆手制止道,“请立刻停下来,不要再往前走了。”   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的动作,甚至还是比之前所听到的更清楚更冷酷的警告,影山飞雄怔愣地止住脚步,仰起头,看着她。一扇窗以及满地的废品,差不多相当于眼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了,只不过,她已经站到比那时更高的地方。   由始至终,就是那一点点的距离;由始至终,他只能徘徊在禁地之外。   啊啊,和小动物的相处,好困难。单细胞少年给自己此时低落的情绪找了一个愚蠢的理由。   那只大汪的耳朵怎么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了?占据高处的今井理惠虽然把对方的神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却不明所以:“影山,影山,你还活着吗?影山?”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耐烦地抬起眼。   心情很糟糕哦,汪。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呢?理惠困惑地甩了甩头,马上收到少年的瞪眼加警告:“别做那种危险的动作!呆子!今井你这个呆子!”   等一等,就算这是出于关心,也不能因为感到莫名其妙的不爽就对自己乱吠啊,你这只不懂礼仪的大汪!她生气地鼓起脸颊:“到底谁才是呆子啊?对于别人的提醒总是左耳进右耳出、转身就做出令人困扰的事情,这种人才是呆子吧!”   这种人确实是令人火大的呆子。影山飞雄赞同地点点头。   瞧见根本就毫无自觉的呆子少年,她更气:“我说的就是你,就是你啊,影山!”   “……诶?”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她比划了一下两人此时的高度差,“我站在高处,你站在那里,还要再继续往前的话,难道你想变成偷窥少女裙底的变态吗?”   迟钝的少年傻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咦……呃?!”将前因后果都想明白之后,立刻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没有!没有!那种想法!没有!不是变态!不是!”   这种时候,只要她稍微说句话,就能安抚极力证明清白的大汪了。理惠偏偏选择暂时沉默,听他结结巴巴地澄清误会,看他激动地涨红了脸。多亏她站在护栏墙上,连那双没能被短短的黑发遮盖起来的耳朵是怎样一点一点地变红,都可以看个仔细。   我确定自己是坚定不移的猫派,那么,为什么这只大汪会让我觉得越来越可爱呢?   饱览了平时鲜少能见到的风景后,今井理惠才清了清嗓子:“请放心。我知道,影山是个纯洁可爱的少年。否则,我早就把你当成变态来对付了。”说完,她微笑着,挥了挥拳头。   那一瞬间,影山飞雄的下颌与腹部,终于回想起了曾一度被狠揍的疼痛。   有别于被黑暗的回忆吓得冷汗涔涔的少年,今井理惠这个罪魁祸首倒是一脸愉悦地跟随校园广播轻哼着,在狭窄的舞台上灵活而优美地旋身,将这些同样鲜少能见到的美景尽收眼底:“原来我们一直居住在如此漂亮的城市里。”   漂亮?还有比她此时的笑容更漂亮的风景吗?难以置信,这个人上一刻明明才对他展露了可怕程度不亚于大地前辈的恐怖微笑。   影山飞雄站在她身后几步之外的地方,看着,从在风中张牙舞爪的红发,到被风鼓起像翅膀一样的衬衫衣袖,然后是纷飞的裙摆……哦,他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张开双臂,想象着自己就是那个立于船头的世界之王。这种浪漫的做法,马上就被残酷的现实打脸。今井理惠,在逐渐渗透秋季寒凉的九月风里,冻得鼻子发痒,打了一个小喷嚏。   影山飞雄瞠大双眼,瞪着那只摇摇欲坠的小动物。   顺着身体要往后倒下去的倾向,她收起手拢住短裙,双脚一蹬,使出精彩的空翻,落地。   猫……?这是刚才大脑一片空白的影山飞雄在恢复意识后,率先冒出的疑问。   猫少女似乎也为自己敏捷的身手感到骄傲,转身对上他审视的眼神,得意洋洋:“冒昧了。这是我一点微不足道的能力而已。”   她说起话来,声音就像曾经回应影山飞雄的夸奖时那高亢嘹亮的琴音。虽然话语的内容表达了她的谦虚,但除此之外的东西却是截然相反的。   看见少年撇过脸偷笑,今井理惠以为他在嘲笑自己伟大的才能,赶紧摆出事实增加说服力:“我还能从更高的地方跳下来喔!比如说,我家二楼房间的阳台!有机会的话,让影山见识一下……”渐渐低下去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了。   光顾着偷笑的少年没能捕捉到消散在风中的话尾音,回过头来,见到飞扬在眼前的红发让她的表情变得模糊不清,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挽起发丝,却不小心碰到她同样打算撩开头发的手指。   指尖所感受到的,比排球更轻,比排球更柔软,比排球更温暖。   在手指上爆发的陌生冲动随着血液一同涨至他的脸上。影山飞雄捂着发热的脸颊和鼻尖蹲下,头顶一个个接连冒起的问号,被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吓得不知所措。太吵了,安静下来啊心脏你这个呆子,现在这样根本就没办法冷静思考了!   那颗无法进行思考的脑袋突然被人从身后推了一下:“影山,你看,别在穿短裙的少女面前蹲下,这一点,你又忘了。”他乖乖地站起来。眼睛望着她左脸颊露出了酒窝的笑容,耳朵听着她用声音演奏起某一首乐曲:“影山,快把你差点吐出来的魂咽下去。别发呆啊,影山!”   这首曲子,很熟悉,他应该知道名字的。他在杂物室外听见她的演奏时,就应该想起乐曲的名字的。可是,为什么想不起来?明明是非常熟悉的大众乐曲之一。   “砰——”下颌再次遭遇重创,脑袋里各种各样的想法瞬间被疼痛感撞飞至九霄云外。   “影山,清醒了吗?”今井理惠收回手,“抱歉,非常时期,必须采取非常手段。”   逐渐从恰到好处的痛感中恢复的影山飞雄,觉得理应什么想法都没有的脑袋竟然更沉重了。他揉着下颌,看见少女正在与吹得她头发乱翘的风死斗,便说:“为什么不绑成辫子?或者像之前那样戴着帽子?”   那顶大帽子,想起来就觉得好笑。但是,他从未见过的她绑着发辫的样子,应该可以有所期待。   “咦?因为,头发就这样被风吹起来,感觉很帅气。”   影山飞雄低头看了一眼,她那头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红发,嘴角微微地抽搐着。   和帅气完全无关。即使有,帅气的感觉大概也被风吹跑了。   只不过,无论是传达出“难道不是这样吗”的蓝眼睛,还是与天台的风一起戏弄她的红发,都让影山飞雄觉得,啊啊,这只小动物很可爱。于是,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伸手放在她乱蓬蓬的发上拍了拍。   得到的回应是,过肩摔。   “请不要对我做出这种失礼的事情,这一点,我也曾经提醒你了,对吧?好好地记住别人说过的话啊,影山!”武力值惊人的少女小跑过来,把他扶起,絮絮叨叨着,“感觉如何?有没有受伤?需要去一趟医务室吗?”   “我没有受伤。”影山飞雄活动身体,认真地确认后,才对莽撞暴力的少女发难,“那种把人整个甩出去的力道……可恶!你是柔道社的王牌吗?还是从小就使用金属球棒训练的棒球手?”   “金属球棒确实是我小时候的玩具,可是,我对柔道和棒球不感兴趣。”今井理惠围在他身边转,一边查看他的状况,一边回答问题,“当我认真起来的时候,连柔道社和棒球部的人恐怕都是手下败将,这么说一点都不过分。”   影山飞雄面无表情地拍掉身上的灰尘:“感谢你刚才并没有对我认真起来。”   难得有一次少年的道谢听起来不是真诚到稍显傻气的地步,却依然与以往一样可爱。今井理惠笑着打了个响指:“因为你是影山啊。只要记住这一点,我就会在出手的时候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本能。”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耳朵则又一次悄悄地红起来。   趁着女生不留意,影山飞雄低头望着藏在红发里的发旋。   这里,也是她的禁地。   狡猾的猫少女,总是神出鬼没,圈着一个又一个人类无法踏入的禁地。   如同往常一样,影山飞雄趁着午休时间爬上天台,却没能如同往常一样找到红发的少女。   这里,是乌野高中最后一处天台了。他从三号教学楼一路找来,喘着气握住门把。门后确实有一名少女,看上去有些眼熟,一手吃便当一手发邮件。她不是影山飞雄希望找到的人。   雀跃与期待随着每一口喘气脱离了身体,失落与焦躁却伴着心跳声越演越烈。   “影山同学?”被身后的人叫住,他回过头,“果然是你。这副难得一见的表情,务必让我拍下来,分享给幼稚川。他会很高兴的呢。”   什么……川?幼稚川?影山飞雄努力地回忆着:“你是……及川前辈的女朋友?”   那位及川前辈的女朋友抽了抽嘴角:“真是的,明明不是第一次见面啊。请叫我迹部同学,谢谢。”她叹了一口气,“单细胞天才都是以自己喜欢的东西为核心来进行记忆吗?看来你们在人际关系这门课上,绝对是不及格的。”   这门功课的及格线和排球没关系吧?影山飞雄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话说回来,每天都会到这里吃便当的我,很少能见到影山同学像现在这样,急急忙忙地跑上来寻找什么呢。”新闻部王牌记者迹部透的眼睛是雪亮的,“影山同学,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能回答我吗?”   “啊?”影山飞雄皱起眉,“肚子饿了就想吃饭,比赛开始了就不想输,像这种事情,还需要理由吗?”   “光靠本能来生活,可不行啊。”她又叹了一口气,“没有哪个人是‘理所当然’地出现在某个地方的。如果你能够找到问题的答案,也许,这件事情将改变你今后的人生。”   在排球之外,智商直线下降的天才二传手糊里糊涂地点点头。   今天的问题无法得到解决,昨天的答案却被他意外地挖出来了。   当校园广播恰好推送那首钢琴曲的时候,昨天被暴力中断的思考再次启动。没错,就是这一首乐曲,她之前在杂物室演奏的,昨天莫名从他耳边响起的,就是这一首乐曲。到底叫什么名字?再努力一下,马上就会有结果了。   “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   答案被别人抢先一步揭晓了。影山飞雄不甘心地咂舌。   那首乐曲的演奏时间很短,想要在音乐声结束之前赶去一年级五班,只能用跑的。自天台飞奔而下,中途还被老师呵斥“不要在走廊上跑步”,但影山飞雄的双腿,犹如来到排球的赛场,追逐着还没掉下来的排球,不曾停下。   他踩着最后几个音符,风风火火地跑到五班的窗前。   作为升学重点班之一,不少五班的学生趁着午休留在教室里继续学习。阻挡在眼前的人,很多,但且不说那头鲜艳亮丽的红发,想要从人群之中找到她,对影山飞雄而言,十分简单。   喝水,吃饭,睡觉,训练,像这种事情,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吗?   光靠本能,也是可行的。   红发少女正坐在教室中央。一贯蓬松的头发被精心打理成可爱的辫子。像天空一样的蓝眼睛前架起了一副眼镜。她专心致志地抄写着课堂笔记,偶尔会指着本子上的某一处地方,与朋友讨论小测可能会出的题目。   那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今井理惠,另一个禁地之内的今井理惠。   影山飞雄,直到今天,依然徘徊在禁地之外。   窗户,几张书桌,一群陌生的同学。这就是,存在于影山飞雄与今井理惠之间的距离。   这个样子,差不多,是从发球线到球网的距离。   他低头,盯着舒展又紧握的十指。这双手,能够打出“杀人发球”,也能够托出摆脱对手拦网的传球,打破阻挡在队伍面前的铁壁,想办法令排球落在对手的禁地内得分。   那是他可以做到并且一直引以为豪的事情。   “请帮我转告今井,让她稍微出来一下。”   听到同学的传话,今井理惠吃惊地转头,果然看到站在走廊上等她的少年。他总是这样站在那里,站在杂物室的窗外,站在天台的大门旁,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本来还有些担心,这个人会不会傻乎乎地留在天台上。想来也是,既然他能够从杂物室爬上天台找到自己,那么,今天,一定也会从天台跑来五班。他是一个“不管你往前跑多远我也能够立刻追上来”的人。   “影山?”她不安地拨弄着垂至胸前的辫子,“你能认出我来吗?”   少年理所当然地点头。这种表情,似乎在告诉她,真是一个愚蠢的问题。   “失礼了。”今井理惠松了一口气,“只有在演奏音乐的时候,我才会把头发放下来,戴上隐形眼镜。因为影山一直都只看到那个样子的我,所以我稍微有点担心了。”   少年听着她说话,有些失神。   一直以来,他所见到的今井,其实也是别人眼中的禁地。   他的心情顿时变得明朗,坦率、郑重地说:“明天的午休,我们一起去三号教学楼的天台。”   以为听着那首乐曲的同时见到她,就能抓住某些一闪而逝的念头,但影山飞雄依然没能顿悟。可是,只要不断地接近眼前这个人,只要能够一直见到她,只要还能再一次听到她演奏那首乐曲,或许,他就可以找到答案。   破开主攻手面前的铁壁,我是为此而生的二传手。   越过此处,找到通往禁地的道路。   ☆、献给爱丽丝   被我憧憬着的那个人啊,是用世界上所有褒义词去形容都不为过的美好。   致,可爱的爱丽丝。这首乐曲,我希望呈献给你。   咦?献给爱丽丝?   今井理惠与其他同学一样,在听到这首熟悉的钢琴小曲时,从学习笔记中诧异地抬起头。竟然在贝多芬的作品里选择了这首相对简单的大众乐曲,不知道这位钢琴师想到什么妙计去说服了一向视技巧与气势为生命的社长。   不过,想要将这首如同水晶一般纯真剔透的小曲演奏成粉红色的音乐,也是一件难事呢。   四周的学霸们仅仅在一开始对这首意义独特的乐曲露出暧昧的微笑,很快,便再次低头专注于各自的学习。今天的乌野高中一年级五班,依然是像冬雪一般纯白的气氛啊。   挑战失败了吗?   不,大约五分钟之后,她确定,所谓的粉红色,也是只有夜幕降临后才能看见的星星。   明天的午休,我们一起去三号教学楼的天台。   听到影山对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理惠清楚地见证纯白的雪染上粉红色,然后温柔地飘落她的头发、脸颊、鼻尖、肩膀、手指。她的世界,一瞬间就变成了粉红色。   现在正在播放的不是贝多芬的《暴风雨奏鸣曲》吗?   说不定,影山说的话,是另一场暴风雨。   理惠仔仔细细地看着少年脸上的表情。在她的注视下,影山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但马上又挺直腰背回应她的目光。这副看起来容易让人误会他在生气的模样,像是一个决定用生命来实现意志的武士。   “呐,影山,刚才那句话,可以请你再说一遍吗?”   他困惑地点头:“明天的午休,我们一起去三号教学楼的天台。”   虽然说话内容与通常来说的告白毫无关系,但,确实就是那种能令世界变成粉红的音色。   潜藏在她小小身躯之中的伟大才能绝对不会错判。   “我明白了。”少女以同等的认真给予诚恳的回答,“今后,我会对影山的人生负责的。”   “……?”等一等,事情的展开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今井到底明白什么啊,他为什么完全不明白?今井为什么要对他说出如此郑重的话?从眉毛到下巴,影山的脸全是大写的懵。   光是发烫的脸和急促的心跳已经让理惠自顾不暇了,她并没有留意他的表情,只是拉住他的衣袖:“明天,我们一起去天台吃便当吧。”   与以往不同的,是没有使用敬语的说话方式,以及近在咫尺的更为甜美的笑容。   这些,都让人无法拒绝。   不过,只是想一起吃便当而已,为什么要对他的人生负责任?今井说话的方式,还是那么有趣。   “今天,影小山不和我们一起享受青春的便当了吗?!我可是为此准备了很多有趣的话题!”大受打击的樱田揪着手帕抽抽搭搭,中村在一旁无可奈何地拍着他的肩膀。   喂喂,影小山这个奇怪的称呼是怎么回事?樱田你给我坚强一点啊,不,为了在另一所高中读书的女友,你也得改一改动不动就流泪的性格!影山飞雄关于昨天自己的目标“一起去天台”超额完成为“吃便当”的疑惑,顿时被樱田的眼泪冲走了。   “影小山不在,我们会感到寂寞的!对吧,中村?”   “并没有。”体贴的中村不体贴地躲开了樱田的求助光波,甚至帮影山把烦人的樱田打晕拖走,“我们的友情不会因为短暂的分别而褪色!”   “中村,你最近越来越帅气了。”樱田的眼泪说收便收,“影山,我们会等你回来的!”   即使称呼恢复正常,但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影山拎着便当盒,嘴角抽搐。   而且,中村为什么要用诡异的笑容对他说“要加油啊影山”?这个人,哪里帅气了?   此时,在排球之外鲜少做出思考的影山飞雄,被接连不断的问号压倒。   其中包括,原本应该如约径直前往三号教学楼的天台集合,但双脚却莫名其妙地走向五班。   当他到达五班走廊的时候,今井正好拎着便当盒走出来,笑着跟他打招呼。如此完美的默契配合,像是完成度百分之百的新快攻,影山激动地握紧拳头。他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理由什么的,暂时先丢在一边吧。眼下最重要的,是一起吃便当。   “影山,你今天的午饭是什么啊?”理惠拉着影山的衣袖蹦蹦跳跳地走着,问道。   自己现在的心情也是莫名其妙的愉悦:“猪排咖喱饭。”一定是因为妈妈准备了他的心头好。   一蹦一跳的小兔子立刻停下了欢乐的脚步:“又是咖喱,又是咖喱啊。”她的声音,连同长耳朵一起耷拉下来。这种垂头丧气的样子,让影山想抬起手拍拍她求抚摸求安慰的脑袋。手触摸到她柔软的红发时,影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并不柔软的拳头。   完了。破罐子破摔地把手继续按在她的头上,影山已经绝望地停止呼吸。   想象之中的暴击,没有。意料之外的,是小女孩的抱怨:“超级讨厌咖喱,没有之一。”   影山飞雄的魂在空中溜达一圈,又回归体内:“咦……呃,咖喱很好吃,我非常喜欢。”   出自个人喜好对咖喱做出的绝对捍卫,显然不是安抚女孩子的好方法。但是,喜欢咖喱的少年并没有被讨厌:“像我这种连续吃了一周的人,根本没法用真心像影山这样对咖喱表达喜欢。”   今井她,说话的时候,好像还蹭了蹭他的手心?为、为什么啊?她不是一再警告自己,不许做出这种失礼的事情吗?找不到适当的时机收回手的少年开始心乱如麻。   她的抱怨还在继续:“本来就让人讨厌的胡萝卜切成那~~么大一块!”用手指比划着,“而且,一直都做原味的咖喱,不乐意稍微放一点点辣椒粉!”又用手指比划着,“每次妈妈和爸爸吵架,就开始做黑暗咖喱,除非爸爸向她道歉。如果胆敢拒绝她的料理,还会发生比吃一周的咖喱更可怕的事!”   能够忍受得了连续七天的咖喱轰炸,今井真是坚强。影山的手微动,摸了摸她的头发。   “以前还能想办法让他们赶快和好,可是啊,这一次是为了演出曲目而争吵。一旦涉及与音乐相关的事情,演奏家的自尊心就变成无法打败的强敌了。噩梦快点结束啦。”   和之前那个总会使用敬语的今井相比,现在的她,变得更可爱了。   首次意识到女孩子原来如此可爱的单细胞少年有点晕晕乎乎:“明天的午饭,你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吗?我、我可以拜托妈妈去做,然后,你的咖喱交给我解决。”   “真的?!只要不是咖喱,无论什么都可以!”   无论什么都可以。那种简单的满足感,就是他此时的心情。只要低下头,能够见到这个女孩子的笑容,心里就会产生那种“可以打排球真的很开心”的感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要像触摸排球一样触摸她的笑容,这股冲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的午休时光继一个又一个“明天”而延续下去。   “章鱼香肠和炸虾都超级好吃!影山的妈妈真厉害!”盖上便当盒,理惠仍然觉得回味无穷。   “现在的情况,只要不是咖喱,都超级好吃;只要能做咖喱之外的料理,都厉害。难道不是这样吗?”影山飞雄斜睨她一眼,陈述事实。   被说中心事的今井理惠耸耸肩,默认。虽然之前一个人提早解决便当争取练习时间,并没有什么不愉快,但,能够和影山一起享受普通的午餐,却是超级快乐的事情。   那么,现在,同等快乐的音乐时间,开始了。   她摘下眼镜,闭上眼睛,双手轻轻抬起,手指随着校园广播的音乐舞动起来,仿佛空气幻化出杂物室的钢琴,黑白琴键在她的指挥下,演奏出动人心弦的乐曲。   影山飞雄盯着她专心致志的侧脸看了一会,几次被飞扬的发丝挠得鼻尖发痒。他捏了捏鼻子,换成背靠她的坐姿,深呼吸一口气,排除心里的杂念,开始排球的想象练习。   偶尔背后那人用头轻轻地撞了撞,影山回头,见到她顽皮的笑容。   又是这种满足感。就像是出于相同的家庭教育,两人一起保持安静地用餐,没有交谈,偶尔筷子碰撞在一起,彼此的眼神都是笑意,普通平常的饭菜也格外可口。就是,这样一种满足。   不,那又是怎样的一种满足呢?   各自的练习结束后,慢悠悠地回到教室,午休基本按照以上的流程进行。不过,今天,在接近尾声的时候,一个小插曲意外地冒出来。   最初,他们转过楼梯拐角,看见在杂物室的走廊上蜷缩身体哭泣的女生时,影山飞雄以为,对方正是樱田所说的“向幽灵倾诉恋爱烦恼的少女”。然而,那女生却抬头,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们,随时准备把眼前的人类拆吃入腹。   那才是幽灵吧。影山飞雄这样想着,已经本能反应地向前迈出一步,把今井护在身后。   身负校园七大不可思议的红发少女又像午休练习时撞了撞他的脊背,在他疑惑地回头时,又露出顽皮的笑容,抱着他挡在身前的手臂,对疑似恶灵的女生说:“午安,西贺前辈。”   她们,认识?但是,今井为什么要抱着他的手臂?因为害怕吗?   披头散发的女生猛地冲上前,直接撞飞影山,抓住今井理惠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大哭。被撞到一旁的少年错愣地揉着手臂。怎么回事?现在的女孩子全都有着惊人的武力值吗?今井抱着他的手臂,果然是出于害怕而寻求庇护!难道这位西贺前辈是比今井更厉害的暴力少女?   满腹疑问的影山飞雄正要上前帮忙,却被今井理惠摇头拒绝了。   恶灵崩溃的情绪在她的轻拍安抚下渐渐得到控制,原本模糊的话也因为哭声止住而清晰:“再弹一遍……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请为我再弹一遍!拜托你了。”   “我明白了。”又是以认真的神情说出这些话,但呆愣在旁边的影山根本不了解她到底明白什么,“在我为西贺前辈演奏之前,要不要先去整理一下呢?毕竟,这是对前辈而言非常重要的乐曲。”   闻言,西贺低着头,用手遮住早已哭花的妆容,急匆匆地旋身跑去洗手间。   理惠望着她的背影,方才的得体有礼又变成小女孩的抱怨:“怎么办啊,影山?”   少年冷着脸避开她的求助光波,顿了顿,忍不住又瞪着她泫然欲泣的脸发火:“答应别人之前就应该用脑袋想一想要怎么做!万一琴声把老师引来了该怎么处理的事情!竟然这么干脆地答应了?!呆子!今井你是呆子!”   被教训的人仅仅低头忏悔了几秒,就以“全部都解决了”的轻松语气,抬头对他说:“不是还有你吗,影山?为我争取五分钟就行。在这之前,如果被老师发现了,就拜托你了,影山。”   影山飞雄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她摸出随身携带的钥匙,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去。   被别人拜托了的家伙却来拜托他?啊啊,真是的,如果今井也会打排球的话,一定是那种经常在比赛里胡来却让二传手想要托球给她的笨蛋队友。   西贺空从洗手间再次急急忙忙跑到杂物室外,紧锁的大门后传来一声询问的琴音。   仿佛是她记忆之中的天才少年,微笑着说:“准备好了吗,空?接下来,是愉快的音乐时间。”   隐藏着少女心事的乐曲在她眼前铺展开来。时光在温柔的音乐之中倒流至西贺空的高中一年级。   入部申请书被她揉得皱巴巴,犹犹豫豫的小提琴手,在通向古典音乐社与天文部的岔路口徘徊。以她平庸的资质,恐怕无法在古典音乐社里取得优秀的表现,不如退而求其次,在第二喜欢的天文部里度过高中社团生活。   似乎察觉到她内心的动摇,五彩缤纷的音符钻出门缝,滑下楼梯,缭绕在她耳旁。   来找我呀,以琴音为指引,来找我。轻柔的音乐挠得她两耳发痒,诱哄着。   是谁?那个把空气晕染为粉红色、把《献给爱丽丝》演绎为情书的人,是谁?   西贺空奔跑起来,越过楼梯,穿过走廊,到达古典音乐社的门外。她的心噗通噗通地躁动着,犹如此时的音乐从柔和温情的a小调转入明亮欢快的F大调。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等着你哟。弹奏乐曲的人用琴音回应着。   西贺空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透过门上的玻璃,屏住呼吸,张望。   英俊的少年坐在钢琴前,美妙的琴音自他的手指流淌而出,漂浮在空中,变成四月的樱花。即使只是一首不讲求技巧的乐曲,却被他演奏成浪漫的诗歌,让听众心动,愿意变成被他的手指触碰的琴键,愿意变成与他融为一体的钢琴。   《献给爱丽丝》的回旋曲式构造,反反复复地表白着演奏者的心迹:我喜欢你。   我喜欢他,我喜欢他的钢琴,我喜欢他的音乐。   不,虽然我也喜欢着如同交响乐团一样的星空,但,我果然最喜欢音乐了。   “四宫前辈,我是一年级一班的西贺空,演奏的乐器是小提琴。请你为我伴奏!”   音乐已经结束,她眼前的少年却还微微合着双眼,身后依旧是绚烂的樱花。良久,他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对满脸绯红的少女说:“当然可以。”他的双手仍轻轻地放在钢琴上,随时准备创造出新的奇迹,“如果,你能让我爱上你的小提琴。”   那是,西贺空与她的小提琴,追逐乌野艺术系音乐传说的开端。   可惜啊,樱花的花期那么短,就像这首钢琴小曲一样。   今井理惠从杂物室里探头探脑地钻出来的时候,见到的,是僵直身体不知所措的影山,以及双手捂脸压抑着声音抽泣的西贺前辈。她走到影山旁边,把他不会处理的麻烦接过来:“西贺前辈,愉快的音乐时间结束了。感谢你的聆听。”   空,属于我和你的音乐时间结束了。他笑着说,毫无眷恋。我啊,要和她踏上新的音乐旅途了。   那个天才,拥有惊才绝艳的音乐才华,同时拥有无情又恶劣的性格。   “混蛋!”时隔将近两年,她终于骂出曾经梗咽在喉咙里的怨念。   无辜被喷的理惠摸了摸鼻子,抬头迎向影山的注视,无奈地苦笑。   西贺空的哭声停下,怨念却没有停下:“还差得远呢!”她吸了吸鼻子,松开手,露出波光潋滟的眼睛与红通通的鼻子,这副狼狈的模样丝毫未能减损她强盛的气势,“和四宫前辈的钢琴比起来,还差得远!”   “抱歉。或许西贺前辈不小心忘记了,我只是一个小提琴手。”   前辈被后辈恭敬谦逊的话一哽:“不、不小心忘记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一个小提琴手,却躲在这里弹奏着糟蹋乐谱的钢琴曲!现在应该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目送火气冲冲的前辈一路燃烧着满身怨念离开,理惠叹了口气,拉住比她这个被喷了一脸的人更恼火的影山,解释:“西贺前辈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而且,她想要拜托的人,她想要骂醒的人,都不是我。”   ——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请为我再弹奏一遍。拜托你了,四宫前辈。   ——身为一个小提琴手,现在应该做什么,你不知道吗,西贺空!   “西贺前辈,就是那个打翻果汁的小提琴手。”今井理惠瞟了一眼杂物室的门,“嘴上说已经放弃音乐,却常常来这里听我弹琴,还会把写着建议的纸条塞给我。”   如果那时候没有喜欢过就好了。   某一次,今井理惠去三年级的教室找她的时候,她曾说过那样的话。   西贺前辈,不是“喜欢过”哦。现在的你,仍然喜欢音乐,仍然憧憬那个人吧?   每一位演奏者,都有自己该踏上的音乐旅途。如果本人自愿选择离开音乐之路,那也无话可说。可是,西贺前辈分明是狼狈地逃走的。和今井理惠的钢琴伴奏者一样,都是逃兵。   “所以,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现在,西贺前辈应该明白自己真实的心情了。”   真实的……心情?   影山飞雄问:“那首乐曲,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爱慕与憧憬。我是这样理解的。”   爱慕与憧憬?影山飞雄愕然地半张着嘴。他爱慕着今井,憧憬着今井?   这就是他真实的心情?   致,可爱的爱丽丝。   当你听见我为你弹奏的乐曲时,是否感受到了音乐为我传达的心意?   ☆、爱的宇宙战争   不知身在何处的地球人,你好。   我正在无限的宇宙中寻找着,至今还未到达你的星球。   九月某个周末,没有练习赛,乌野高中排球部的休息日,天晴,微风,不冷。   这一天,按照以往的安排,本该和樱田中村约好看比赛录像或者打电动游戏,为什么他会来到这个地方?影山飞雄瞪着“今井”的门牌发呆。   “影山,周末下午,你有空吗?方便的话,能不能来我家帮个忙?”某次午休,今井对他说,“不,准确来说,其实是特训。因为,影山还在小动物的黑名单里。”   就是这样,他是来这里特训的。那么,恰好在此处碰见的日向呆子,又为什么会出现?   “嘛,绿间同学说,她要帮今井同学照顾小朋友,所以我也来了!”各种意义上都非常热心的日向翔阳,贼笑着拍了拍快攻搭档的肩膀,当然立即被对方一脸嫌弃地避开,“在这里见到你,我一点都不奇怪哟,影~山~君~!”   最近,他去四班找绿间同学一起吃便当的时候,偶尔会撞见影山和绿间同学的邻居今井同学有说有笑地离开。影山啊!那个动不动就凶巴巴还到处喷火的大魔王影山!和别人有说有笑!而且还是女孩子!可爱的女孩子!   想到这里,日向翔阳嘿嘿嘿地笑起来。   那是什么恶心的称呼与奇怪的笑声!暴怒的影山飞雄直接揪起他扔出去。   对影山暴击习以为常的日向翔阳身手灵活地空中转体着陆,得意洋洋地叉腰大笑:“影山!心虚了吧!哈哈哈哈哈!”   啊,突然很想练习一下杀人发球。影山面无表情地活动手指。   “咳!在小孩子面前,你们,禁止暴力!”和平的使者,今井理惠,及时阻止了毫无意义的战争。跟在她身后的,是几个趴着大门探头张望的小孩,还有,脸色发白的绿间翎子。   被理惠用眼神鼓励并且想要给孩子们以身作则的社交障碍症患者绿间翎子抖着声音说:“温泉蛋同学,你好。”   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影山飞雄皱起眉,望向她,还没礼尚往来地问好,对方就惊慌失措地躲到日向翔阳背后,又紧张兮兮地拉来今井理惠加固防护墙。   “好弱……我想要高墙……呜。”   矮墙二人组被她的吐槽糊了一脸血,转头瞪她。   不作便不会死的病人连忙挽回离她而去的同盟:“你们最高!小太阳和咖喱酱最高!”   “为什么我是温泉蛋同学,你是咖喱酱?”影山飞雄低头问坚决抵制糖衣炮弹、转而支持另一位巨人族的今井理惠。毕竟,想要从不敢正眼看他的交癌患者口中得到答案,目前来说,是不可能的。   “翎子交朋友的习惯。”这是交癌吃货的唯一出路,“我嘛,她知道了‘一周的咖喱’这个典故;你呢,取自喜欢的食物,不过,‘猪肉咖喱温泉蛋饭组合’太长了,这三者之中,你和温泉蛋最接近,决定就是它了。”   “……”她绝对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个温柔认真正经有礼的今井去哪了?   另一边,对女友不离不弃的日向翔阳把绿间翎子从地上拉起来,分享自己在这方面丰富的经验:“基本上,面对这样的影山,只要护好我们的后脑勺就可以了。”   绿间翎子双手抱头:“这样吗?”   “没错!绿间同学,你做得很好!”   哪里好了,日向那个呆子!明天的发球练习就瞄准他的后脑勺来一记吧。杀人发球员暗下决心。谁知道他旁边的红发少女也双手抱头,对躲在门后的孩子说:“大家,看到了吧?只要像我这样做,影山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害怕巨人国居民的小孩子你看我我看你,抱着头,慢吞吞地推开门,用怯生生的大眼睛打量怪兽影山。   “我是早川飒良,今年五岁,想要成为勇敢的宇宙战士,讨厌青椒。”小战士果然鼓足勇气,率先做出自我介绍。这股无所畏惧的冲劲,与他细软的头发、圆圆的眼睛以及软糯糯的奶音,形成俘获人心指数百分之百的反差萌。   原本拖着一只小兔子玩偶、单手抱头的小姑娘抓住飒良君的衣服,紧随其后:“我、我是泽部沙织,今年四岁,想要成为像翎子姐姐一样厉害的漫画家,没有讨厌的东西。”   最后,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我是哥哥,小岛龙太,今年四岁,喜欢妈妈做的料理!”   “我是弟弟,小岛虎太,今年四岁,喜欢爸爸买的玩具!”   他们说完,又皱着鼻子,朝彼此吐吐舌头。   “因为我家的音乐酒吧在今天举行秋季音乐狂欢派对,孩子们的父母都有各自的演出,所以,在派对结束之前,照料的事情,就拜托大家了。”   今井理惠的话音刚落,双胞胎兄弟就像颗小炮弹似的炸向日向翔阳,一个抱腿,一个拉手,七嘴八舌地缠着他去玩摔跤游戏,俨然已经选好了新的大玩具。   小沙织当然拉着她崇拜的绿间翎子继续去画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催促,正在喜欢的大姐姐与可爱的小妹妹之间犹豫的小战士:“飒良君,快点啊!来当我的模特!”   早川飒良一咬牙,追了上去。   望着热热闹闹的孩子们,今井理惠松了一口气,笑着调侃落单的少年:“没有把小孩子吓哭,是一个顺利的开始嘛,影山。今天的特训,也要像现在这样,努力哦。”   “是。拜托你了。”明天的瞄准发球,还是算了,多做一些日向那个呆子特别喜欢的扣球训练吧。“温泉蛋同学”这个莫名其妙的称呼,就忍了。还有便当,要拜托妈妈,给今井加一只鸡腿。   “什么啊,我并没有帮忙,都是影山自己在努力。”理惠谦虚地摆摆手。   “不,多亏了今井你一直在我身边。”野猫的事情,小孩子的事情,都是她带来的奇迹。   “咦……呃?”瞟见少年神色如常,她却害羞地红了脸,“影山,你这种有话直说的性格……真是厉害。”   相对的,在不擅长与小动物相处的影山眼中,撸得了猫哄得了孩子的今井理惠也是非常厉害的。当早川飒良结束了模特任务之后,拉着小背包跑来要理惠给他读故事书时,被晾在一边的影山飞雄默默地藏起他的悲凉脸。   之前,听见《献给爱丽丝》所引发的爱慕与憧憬,一定是对于今井这种奇迹之力。没错。   “飒良君是勇敢的宇宙战士,我是需要正义的伙伴来帮忙的地球人,至于邪恶的大魔王,”今井理惠将角落里的影山拉过来,“决定就是你了,影山。要努力加油地被宇宙战士打败,明白吗?”   什、什么?要努力加油地输?他做不到!绝对做不到!影山飞雄黑着脸缩回角落。   “勇敢的宇宙战士,快去把大魔王抓过来。”   早川飒良原本有些害怕高个子的黑脸,一听到自己喜欢的大姐姐这么说,体内就涌起一股宇宙洪荒之力,大胆地跑到影山飞雄身边,软硬兼施,一边生拉硬拽,一边奶声奶气地坚持:“大魔王!哥哥要来当大魔王!”   叱咤风云的王子殿下,无可奈何地戴上魔王之冠。没办法,谁让他是“哥哥”呢!   于是,这一期《宇宙大作战》的故事舞台,是太阳系的第三王子地球。   邪恶的大魔王想把这颗蓝色弹珠收为新玩具,首先要做的,就是将陆地彻底击沉,创造纯粹的蓝星。地球人遭遇前所未有的大危机!大海在咆哮,陆地在崩裂,大魔王在得意地笑。   “飒良君,别怕。”理惠安慰着被影山的笑脸吓得瑟瑟发抖的小战士,“影山哥哥正在努力地表现大魔王的冷酷无情,你也要努力地拿出宇宙战士的勇气啊。”   不,他只是在努力地做出笑的表情。影山飞雄瞪了胡说八道的地球人一眼。   躲在地球人身后的宇宙战士却被凶狠的瞪眼击中,快哭出来了:“哥哥怎么这么努力!呜……我要加油,因为哥哥真的很努力……”   并!没!有!影山飞雄抽了抽咧开的嘴角。   地球人正义的伙伴,宇宙战士终于从正义之星赶来,与大魔王展开生死搏斗。   是的,影山飞雄,十六岁的高中生,正在和早川飒良,五岁的幼儿园小朋友,赌上了男子汉的名誉,拼尽全力地扭打在一起。今井理惠捂着脸,不忍从指缝间看到丝毫未打算手下留情的大男孩与一直处于下风几乎要委屈得哭出来的小男孩。   影山!你!快吃药!   “就在这时,地球人被宇宙战士的勇气感动了,纷纷站出来支援,为身受重伤的正义伙伴献出爱的力量。”说着,地球人把大魔王的手往后一扣,屈膝将他按到在地。   大魔王全程一脸懵:说好的“在小孩子面前要禁止暴力”呢!?   宇宙战士爬到大魔王的背上,又蹦又跳地欢呼大笑起来。   ……等一等!他还能再努力一下!影山飞雄努力地挣扎起来。   然而,这一大一小,已经坐在他的背上,以胜利者的姿态宣布最后的结局:“在宇宙战士和地球人的齐心协力之下,邪恶的大魔王终于被打倒。正义万岁!和平万岁!”   大魔王怎么……怎么可能被轻易打倒!被正义与和平两座大山压迫的大魔王郁闷捶地。   “所以,只要有爱的力量,我们就能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生存下去。”   骗子!今井这个狡猾的地球人!   狡猾的地球人伸手拍了拍大魔王不够灵光不够机智的脑袋。抗议无效哟,影山大魔王。   骗小孩的故事,总算圆满落幕了。唯一不圆满的大魔王臭着脸冷哼一声。   趁着飒良君跑去找小沙织炫耀他的战绩,理惠挨着低气压魔王坐下,正想说几句,影山却赌气地挪了挪,不高兴地捂着耳朵,一会,又偷偷地望过来,查看她的反应。   “噗——影山,你怎么比飒良君还可爱啊!”今井理惠扑过去,抱着他的手臂笑起来,“好啦好啦,别生气。和小孩子一起玩呢,只要是与原则底线无关的事情,能让他们开心的话,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他不想输,根本没有理由认输,不管对手是谁。这难道不算是与原则底线相关的事情吗?   理惠看着他郁闷的样子,叹气:“大魔王和宇宙战士都是需要爱的小孩子,难怪你们会互不退让地打起来。关于视情况而认输这一点,你要好好地向日向同学学习。”   影山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从来未曾向自己认输的日向,被双胞胎兄弟锁住手抱住腿,哎呀呀地夸张叫嚷着:“日向选手的四十一败!龙太和虎太赢了!我投降,投降啦!”   孩子们被他装作有气无力的求饶声逗得大笑,然后给他吹走痛痛。“恢复”活力的日向翔阳又和兄弟俩开开心心地闹起来,努力地上演他的第四十二次败仗。   日向他是呆子吗?怎么可能做到那种程度?   “这就是爱的力量。我们的世界也像无限的宇宙一样广大,有了爱的力量,人与人之间才能一起幸福地活下去。”听到飒良君的脚步声,理惠清了清嗓子,“接下来,该你上场了,大魔王。”   咦……诶!!大魔王不是才被打败了吗?影山飞雄惊恐地瞪着小孩子从背包里掏出一叠宇宙大作战系列故事书。喂!有没有某个故事的结局是大魔王帅气地打倒宇宙战士的?   很遗憾,正义必胜!   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被打倒的大魔王,艰难地熬到《宇宙大作战》动画片的播出时间。正义能量过剩的小战士终于安静下来,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大魔王缩回自己的安全角落里喘气,有时望几眼玩得疯疯癫癫的摔跤团,哀叹自己确实输给了日向。   和小孩子玩什么的,比排球训练更加耗费精神力和体力!如果真的有今井所说的“爱的力量”,麻烦给他补充一点,然后满状态复活。   满状态的小战士早川飒良,学着电视机里的宇宙战士挥拳,为正义的胜利欢呼雀跃地鼓掌。活泼轻快的片尾曲响起来时,他还站起身,咿咿呀呀地唱着跳着。   讲故事的时候,那孩子也是像现在这样开心吗?影山飞雄心想。   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的疲惫感,似乎稍微减少了一点点。嗯,一点点而已。   即便如此,当大魔王什么的,绝对不要了。在动画片结束后,影山飞雄被小战士双眼发亮地盯着,竟然冒起冷汗,竟然像几周前在青城偷看到及川前辈的惊人实力一样冒起冷汗。   “大魔王!”早川飒良扑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悄悄话,“我们去秘密基地!”   为什么会有宇宙战士和大魔王的秘密基地?小孩子什么的,他真是搞不懂!   然而,受宠若惊的大魔王,还是在飒良君的要求下,神秘兮兮地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乖乖地跟着他蹑手蹑脚地前往“秘密基地”,二楼某个敞开门的房间。   并排摆放着两架钢琴,贴满墙壁的五线谱,几个书柜的专业书,这算什么秘密基地?   早川飒良却驾轻就熟地爬上靠近房门的钢琴椅,兴高采烈地打开琴盖。胖嘟嘟的小手在黑白琴键上笨拙地舞动起来。软绵绵的童音唱出歌词来应和琴声。   那是《宇宙大作战》的片尾曲。   影山飞雄听得一愣一愣,而钢琴真正的主人,今井理惠不知何时从厨房来到这里,坐在另一架钢琴前,对小小钢琴师说:“真厉害啊,飒良君。这是一首快乐的曲子哦。”   “哥哥教我的!”小男孩骄傲地扬起下巴,“哥哥会和我一起弹钢琴!”   “原来是飒良君的哥哥啊。”理惠笑了笑,把双手放在琴键上,“现在,就像刚才那样,飒良君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演奏,我来配合。来吧,愉快的音乐时间开始了。”   简单的主旋律配上小孩子的笑声,是遨游太空的宇宙飞船。恰到好处的伴奏,是无边无际的宇宙。从正义之星径直飞向充满爱的地球,属于小孩子的故事结束,但新的宇宙之旅再度开启。   伴奏者一跃成为故事的主角。地球人获得了勇气,抬头仰望神秘未知的宇宙,便开着飞船出去闯一闯。去月球上和辉夜公主问好,绕开火辣辣的太阳,跳入闪闪发光的银河系,经历一场又一场有趣的冒险,终于游到银河的彼岸,奔向更加遥远的宇宙深处。   小孩子都喜欢这样节奏感十足的乐曲,听着音乐,高兴地拍着手。   弹钢琴的今井,打拍子的飒良君,看上去,开心得不得了。原本只是靠在门框围观的影山飞雄,被他们的笑容和音乐,吸引着,慢慢地走过去,坐在早川飒良旁边。   宇宙战士仰起脸看了看极力表示友好的大魔王,歪着头想了想,决定化干戈为玉帛,扯着大魔王的衣袖,示意他要跟着自己一起拍手,这是非常重要的停战仪式。   影山飞雄再次受宠若惊,和这个一再亲近自己的小动物一起拍手。   真是最糟糕的节拍。今井理惠笑着摇摇头。算了,让他们两个乐在其中的家伙好好地听她的琴声,基本是不可能的。还是她来试着去配合吧。   其他几个循着音乐而来的小孩,也笑着拍着手,簇拥过来。小岛家的双胞胎甚至大胆地挤在影山的腿上。影山飞雄一边费劲地抱着两个小孩,一边与旁边的飒良君和小沙织摇头晃脑地哼着和弦。   “影山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日向翔阳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   大魔王变得不再可怕,即使没有双手抱头,孩子们也能和他一起放心地打打闹闹。   绿间翎子想起女生们在厨房准备晚餐时的对话:“或许,这就是咖喱酱所说的,爱的力量。”   你好,我是刚刚到达地球的大魔王。   地球人,这些都是我准备的见面礼,被你们称之为“爱的力量”的音乐。   ☆、她与他的回忆曲   人为什么会需要回忆这种东西?   它啊,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让人为已逝的时光感到悲伤。   “好啦!愉快的宇宙之旅结束了,请大家回到地球享用晚餐。”在孩子们的强烈要求下,不得不弹了一首安可曲的今井理惠,对着那一双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露出了不容置喙的微笑。   果然是狡猾又厉害的地球人。影山飞雄一边想,一边打算抱着腿上的双胞胎兄弟站起身,却被之前像绿间翎子一样不敢正眼看他的小沙织拉住了:“大魔王,沙织也帮忙做了饭团哦。你要吃吗?”   谁是大魔王啊!面对软萌的小姑娘,实在吼不出真心话的少年只好挤出笑脸:“谢谢你。”   站在门边的两人担心得冷汗直流:“别笑了,快把你的‘笑容’收起来!”   小沙织却比预想之中更坚强:“出现了!这就是飒良君说过的‘大魔王的笑容’!”   双胞胎兄弟更是一个仰起头一个拼命往上拱:“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大魔王的笑容!”   不知道该不该说,事情正在往影山飞雄期待的方向发展?毕竟,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小动物心目中的大魔王。话说,那两个把“大魔王”称号强硬地扣在他头上的家伙呢?   影山·大魔王·飞雄的必杀光线刺向背对着大家的正义同盟。   “呐,理惠姐姐,飒良家里也有那个。”小男孩踮起脚,奋力伸长手指指向光盘架。红发少女顺着他的目光,拿下枫叶颜色外包装的录制光盘,递给他。   早川飒良立刻露出了得到心爱之物的满足笑容,小心翼翼地捏着盒子左看右看,说:“晚饭结束之后,可、可以看么?”完全一副你不答应我就要哭出来了的表情。   去年的秋季音乐狂欢派对录制视频?理惠摸摸他的头:“如果飒良君乖乖地吃饭的话。”   小男孩顿时用力地点头答应,然后抱着盒子跑去小伙伴身边,分享好消息:“我们吃完饭,就能看这个了!里面也有理惠姐姐的音乐!超级厉害哦!比刚才的更厉害!”   影山飞雄望着叽叽喳喳的孩子们被日向翔阳和绿间翎子护着引去客厅,回头,看见今井理惠轻轻地合上琴盖。察觉到他的注视,理惠抬头,笑了笑:“啊,那个是意外收录进去的。已经将近两年没有在公开场合演奏了呢,无论是小提琴,还是钢琴。”   上次由于这事,她被古典音乐社的前辈训了一脸,他还记忆犹新,于是更加不解了。   “大概是……自我惩罚?”今井理惠半开玩笑地说着。   熄了灯的琴房,沉寂于黑暗之中。堆满了整个房间的回忆,被锁上了门。   因为那个已经出现却又从未出现的钢琴伴奏吗?影山看着她一边哼歌一边蹦跶的背影,想起她曾提过的事情。走到楼梯口,忍不住拉了她一把:“好好走路啊喂!那可是楼梯。”   由于向自己最喜欢的大姐姐承诺了会乖乖吃饭,飒良君憋了一肚子的话,默默地啃饭团,好不容易,终于在饭后,可以大展身手:“那个乐曲,好厉害的!超级厉害!”   听见小粉丝以极其贫乏的词汇量努力描绘出自己的感受,理惠心疼地叹了一口气:“嘛,愉快的音乐时间开始了。请大家努力地欣赏,Cantabile 酒吧的秋季音乐狂欢派对。   Can……什么来着?两个学渣一头雾水地竖起问号。   “Cantabile,就是‘如歌的’意思。”乌野的学神,绿间翎子,压低声音给他们解惑。   那是如诗如歌如梦如画的音乐之旅。祝各位旅途愉快。   一年前,九月,某个夜晚,Cantabile 酒吧。   音乐派对刚刚开始,主持人正在舞台上做出非常夸张的颜艺,满嘴都是笑点诡异的冷笑话,竟然把现场观众逗得哈哈大笑。今井理惠看了看左边抱着肚子笑出眼泪的同伴,又看了看右边双手比划出大拇指笑着高呼主持人名字的观众,深感寂寞。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看台上那个领结系得歪歪扭扭的搞笑艺人不顺眼吗?   与理惠血脉相连、心有灵犀的小提琴手今井美佳子同样看不下去,直接提起裙子上台将丈夫一脚踹下去,若无其事地展开端庄优雅的微笑:“失礼了。那么,接下来,请容许我,今井美佳子,为你演奏德尔德拉的《回忆》。”   摔到台下的男人一边嚷嚷着补充“钢琴伴奏是宇宙无敌超级帅气的今井豪太”,一边在大家善意的哄笑声里重新爬上舞台。娇小的女人拿他满脸讨好的笑容没辙,替他细心地整理领结。   今井豪太朝台下观众抛了一个“哥厉害吧”的媚眼,在妻子的左脸颊上轻轻一吻,伴着哄笑与口哨,坐到钢琴前。   “理惠,你的爸爸好像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同伴踮起脚尖,手抵在额前,张望。   嘛,也只有面对音乐的时候,爸爸才像个正经严肃的男人。理惠摇了摇头。   今井美佳子架起小提琴,微微侧过脸,对身后的钢琴手绽开一个甜笑。   挺直腰背的白衬衫男人轻轻点头,回应。   以音乐为开启回忆之门的秘钥,与我一同踏入时光当中,逆流而上吧。   每一个人的人生原本跟随时光顺流而下,但小提琴的音乐却在回溯,前往上游的回忆森林。左手按下的琴键,在森林的暗影中诉说着往事的悲伤;右手拂过的琴键,在明媚的阳光里高歌着从前的喜悦。   你撞上了繁盛茂密的大树,仰起头,却根本无法在幽暗浓密的枝叶中找到穿过间隙的光斑。那就是,在你的过去,蒙蔽了双眼,阻挡了一切可能性的迷茫与绝望;   你听见杂草丛生的暗处传来凄厉的虫鸣,你看见猛兽咆哮着亮出锋利的獠牙一步步向你走来。那就是曾经深刻在心头的恐惧以及无法忘怀的蚀骨疼痛。   丑陋,痛苦,背叛,失去,谎言,伤害。你的回忆,在低语。   “不要再逼我学习小提琴了!我讨厌它!”16岁的北原美佳子与可怕的老师、严厉的家人大吵了一架,跌跌撞撞推开琴房的门,冲了出去。她踩着破碎的音符,奔跑,逃亡。   啊啊,那是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悲怆》,正适合她此时的心情。   美佳子的脚步,情不自禁地迈向了倾泻出美妙琴音的房间。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坐在钢琴前专心致志地演奏着,与两个世纪以前的贝多芬同悲同喜。   她的小提琴,为什么就从来没能演奏出这样的音乐呢?因为她一直都厌恶它吗?而那个人却深爱着他的钢琴吗?如果和那个人一起,她会不会也可以试着去喜欢小提琴呢?   “你好,打扰一下。能请你为我的小提琴伴奏吗?”   钢琴拭去了回忆的泪水,小提琴还在微笑着前进。   突然从时光的流水声里清醒过来,观众睁开湿润的眼睛,望着舞台上的演奏者。   “原来,只是一场梦啊。”那是情绪复杂的感慨,“那时候啊,真是的。”   站在舞台上的人,喘了一口气,满头大汗。汗水映着他们头顶的光辉,看上去,像是在发光。   “去吧,理惠。”把她带来现场的同伴打了个响指。早就混入观众之中的小弟们,立即闻声行动,逼开四周的群众,好不容易地打通了一条指向舞台的路。   “不要继续在黑暗里逃避,你是那种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人。”同伴将她往前轻轻一推。   今井理惠对着身后的朋友点点头,在两旁的伙伴们鼓励高呼下,一步一步,走上音乐的舞台。   “欢迎回来,我的小理惠。”妈妈把心爱的小提琴郑重地交到她手中,摘下她借以掩饰的大帽子,用手指替她梳理着披散的红发,“为了那群可爱的朋友,演奏吧。”   从刚才开始,她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点头。   有多久,手指再也没能拂过琴弦?有多久,脖子再也没能感受到琴的压力?   疏于练习的她,会闹笑话吧?请,音乐与朋友,多多包涵。   依旧是德尔德拉的《回忆》,但音色却变得完全不同。   漆黑的夜空一层一层地压下来,让人无处可逃,只能呆若木鸡地瞪着逐步逼近的黑暗。几乎要吞噬人类的黑色却一点一点地闪现出银白的星光。仿佛刚才只是星星的恶作剧,眼前的景色可爱得让人放松了心情,恨不得天空再低一点,伸手摘下星辰。   水洼里泛着月光,但夜空哪有月亮呢?仔细一看,其实是调皮的萤火虫。它们绕过水洼,一寸一寸地照亮幽暗的草丛。大地上的生命之光,与夜空中的宇宙之光,融为一体,就像是苦涩与甜美的回忆在小提琴的音乐中相互交织。   瞧,那片任由她逃避现实的黑暗,其实是如此的可爱。   痛苦的过往,幸福的从前,都将成为她继续在音乐的旅途上前进的动力。   “我、我也想学习小提琴!”不知道是谁突然带着哭腔喊了一句,本来安安静静看录像的孩子们一拥而上,直接把他们的偶像今井理惠扑倒,一边把眼泪鼻涕都贡献出来,一边含糊不清地坚持着:“要像理惠姐姐一样厉害!”   “咖喱酱……啊,这里应该说,隔壁家的今井同学果然好厉害。”绿间翎子捧着脸感叹,“和今井阿姨的演奏以及上学期的演奏,根本完全不一样。不是德尔德拉的《回忆》,而是今井理惠的《回忆》呢。真的好厉害!”   “咦?!难怪听起来有点熟悉,原来就是‘能让人高兴起来的音乐’!”日向捧场王被了解古典音乐的女朋友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今井同学,超级厉害的呀!”   别、别说了!她快要被“厉害”这个词砸死了。今井理惠捂着脸。   只有影山飞雄并未加入“厉害大军”,闷声不吭地呆坐着。   “西贺前辈终于摆脱了幽灵钢琴的诅咒。”那一次,在杂物室弹奏《献给爱丽丝》之后,今井笑着对他说过这些话,“我也好想快点拉上我的伙伴,踏上音乐的旅途啊。”   “我是小提琴演奏者,今井理惠。”天台上,她曾经背对着他,向天空宣誓。   像他喜欢排球一样热爱着小提琴的今井,为什么会停下脚步?如果是他的话,简直无法想象不能打排球的日子。但,今井她却一直忍耐着,在等待某一个人。   那些影山飞雄未能参与的属于今井理惠和另一个人的回忆,突然令他觉得无比郁闷。   竟然又是这首乐曲。日向那个呆子还说这是能让人高兴起来的音乐?呆子!   最近连续听了几遍,哪怕是对古典音乐没什么概念的影山,也能立刻从午休的音乐推送里分辨出《回忆》。那种郁闷又焦躁的心情,简直就像是身为二传手的自己托出去的球,被对手的拦网狠狠盖掉一样。   他不爽地咂嘴,而背后那个把头枕在他脊背上的人竟然同时发出一样的声音:“啧!”   “这不是你擅长的乐曲吗?”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每当遇到自己的指法跟不上的乐曲,今井就会懊恼地咂舌,但是,“德……什么的《回忆》,你在录像里演奏得很厉害啊。”   猝不及防又被“厉害”这个词砸到的今井理惠苦笑:“不,古典音乐社的前辈更厉害。练习量不足的我,根本无法实现那种高超华丽的技巧。”   影山飞雄侧过头看了一眼在阳光下闪耀着的红发,问:“为什么你不努力地练习?”   “……诶?”寻思着从哪一小节重新开始的今井理惠被他的问题吓了一跳。   “我说,”他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双手,“今井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拉小提琴的今井和弹钢琴的伙伴,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我觉得很火大!非常火大!超级火大!”   话音刚落,影山飞雄突然被她从身后抱住,吓得他顿时忘了生气:“咦诶呃喂喂喂!”   “噗——影山,你这种有话直说的性格,真是厉害!”周末感慨过的话,此时再次说出来的心情仍是一模一样的,“好可爱啊,我好喜欢。请你把这种可爱的直率一直保持下去。”   少年脸红耳赤地结巴起来:“一、一、一点都不可爱!别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我啊,今井!你、你喜欢的话,随、随便你好了。”低头瞟见她细细瘦瘦的双臂勉强地环住他的腰,他的耳朵又烧了起来。   影山拉开她的手,转过身,立即又被小动物扑个满怀。   “呐,影山。你想知道的事情,我来告诉你。用这种方式演奏的《回忆》,只有你能听到。”   四年前,盛夏,某个傍晚,公园里。   “你好,打扰一下。我能为你的小提琴伴奏吗?”   刚刚升上国中一年级的今井理惠,正和小学的后辈们一起排练音乐老师编写的曲目。听到一口古里古怪的日本语,她转头,望见比自己稍稍矮一点的小女孩。嗯,第一印象满分。   “我们在练习《仲夏之夜虫鸣交响曲》,乐谱里没有钢琴哦。”说完,见到对方水汪汪的眼睛里闪出了泪光,理惠急忙揉着她软软的黑发安抚,“没关系啦,可以去拜托结城老师帮忙改一下。”   牵着小女孩的手,她走过去,对伙伴们说:“让她也加入吧!我是首席,听我的!”   三年前,初春,某个下午,音乐比赛的后台。   “一辉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了,真扫兴。”今井理惠踮起脚替他整理领结,少年抿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继续低下头复习伴奏的乐谱,“好怀念啊,明明半年之前,还是又软又萌的小妹妹。”   “理惠,我是男孩子。”在德国长大的日本少年努力用标准的发音强调这件事。   “是是是,我知道了。”第一印象对于之后的相处影响深远,所以,今井理惠仍旧把他当成那个软萌可爱的小妹妹,“一辉,你别那么紧张。上台之后,听我的琴音就行啦!”   他笑着摇摇头,用手指拭掉鼻尖的汗:“光是听你的琴音,还不够,不够的。”   三年前,深秋,某个下午,宫城县的音乐节。   “不管!我不管!你不答应我的邀请,我绝不松手!”小提琴国中组的明日之星今井理惠,被钢琴高中组的天才少年四宫飞吕抱了大腿。一般人很难想象,一个大男生是怎么趴在地上撒泼打滚的。   迫于无奈与他合奏的理惠,在琴音响起的一瞬间,就放弃了所有怨念。无论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而即兴改变演奏方式,这个人都能迅速地紧跟上来,简直如同他刚才的纠缠一样甩不掉。   “无愧于天才之名啊,四宫前辈。”   “彼此彼此。”他得意地哼了一声,望向由始至终都躲藏在台下阴影处的少年,“哎呀,我似乎把你的伴奏者惹恼了吧?替我跟他说句抱歉,我就是那么任性的人。”   两年前,盛夏,某个傍晚,今井家的琴房。   “理惠,我再也不会为你伴奏了。”   专注于演奏之中的今井理惠,察觉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的小提琴时,惊惶地瞪圆了眼睛,转身。然而,总是坐在她身后给予支持的钢琴少年,已经离开了。   “说什么‘听着我的琴音就行’,你也听一听我的琴音啊!”他哭着,大吼着,把那条一直珍惜着的手链用力扯断。珠子,以及破碎的羁绊,纷纷掉落地上。他用被勒得通红的手抹着眼泪:“我再也不会为你伴奏了,再也不会弹钢琴了。”   两年的音乐旅途,在同样的夏天里,画上句号。   “是我的迟钝,害他变得不安,害他放弃了音乐。”今井理惠一边回忆着,一边温柔地抚摸手腕上像新月一样的伤疤,“因为愧疚,作为自我惩罚,我也放弃了音乐。但是啊,放弃什么的,其实我根本就做不到。”   见她耷拉着脑袋,影山下意识地把手按上去,屏住呼吸等了一会,没有暴击,于是松了一口气,骂人的气势上来了:“你是呆子吗!今井!音乐什么的,我不懂!但是!搭档的话,如果日向变得比我强,那我就会超越他,变得更强!呆子才会有放弃那种想法!呆子!”   唉,这次又要被“呆子”砸死吗?理惠抱住他的手臂:“所以啊,我好喜欢你,影山!”   劈里啪啦发大火的少年突然咬到舌头:“说、说、说什么奇怪的话!今井你个呆子!”   感谢丰富多彩的过往,为我,塑造了眼前这个可爱的人。   能不能演奏给我听呢?把我未能参与的《回忆》,演奏给我听。   ☆、告别“孤独的王者”   听到别人称呼自己为“球场上的王者”,就会感到生气。   因为,真正的王者,绝对不是孤独一人。   “在指挥的同时进行钢琴伴奏吗?唔……倒不如说,只是一架钢琴而已。”察觉到原本紧盯球场上的乌野不放的好友,把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今井理惠摆摆手,解释,“嘛,我说的,是乌野的9号。”   然而,对方的注意力并不在疑问之上:“理惠可曾记得,你对在下抱怨过,被强行拖来此处看排球赛这件事,让你后悔来到乌野了?”笑眼与嘴角尽是沉甸甸的调侃。   “如果只是‘排球’的话。”红发少女站在观众席里,眯起眼对着下方的球场,举起双手做出指挥的动作,“不过,要是能把我毫无兴趣的比赛想象成两个交响乐团的演出,事情就会变得有趣了。”   白川夏纪好奇地诶了一声,等待她接下来的具体介绍。   “二传手是指挥,主攻手相当于弦乐部,副攻手负责管乐部,自由人算作打击乐。这样,就是一个小小的交响乐团。厉害的跳发是感染力丰富的强音,完美的一传是相得益彰的弱音,球队的比赛节奏是乐曲的旋律,二传手托球给队友是指挥组织乐手演奏。”   理惠说到这里,闭上眼睛认真地捕捉球场内的声音:“这样想的话,不仅能看懂比赛,还觉得没那么无聊了呢。”   “咋一听,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夏纪的注意力又回到乌野的3号身上,“作为乌野的王牌,东峰就是所谓的‘乐团首席’吧?但是,完全没有‘不愧为乐团首席’的感觉,噗。”   “理论上是这么说,实际上,乌野的10号更有乐团首席的魄力呢。”不否认,这个观点包含了理惠对同为小个子的10号满腔惺惺相惜之情,“毕竟,9号也完全没有‘不愧为乐团指挥’的感觉。”   经常听那个本身就很厉害的玻璃心小胡子说着他们的一年级如何优秀,白川夏纪想起好友最开始的自言自语,终于注意到疑问之处:“你说,他是钢琴?”   “对啊,厉害的指挥还能够兼任钢琴伴奏,没什么奇怪的。可是,那个9号,现在就只能说是一架高端钢琴。要是哪一天他能将自己丰富优美的音色融入乐团里,真正成为一个称职的指挥,我会很期待我们学校的演出呢。”   钢琴的音色五彩缤纷,俨然就是一个出色的交响乐团。它被称为“乐器之王”,真是一点都不过分。虽然今井理惠由于受到钢琴家的父亲影响,十分喜爱钢琴,但交响乐团的现场演出是无可比拟的。   那个9号,到底想要继续担任一架钢琴,还是朝合格的指挥迈进呢?   今井理惠的音乐式排球解说仍在继续。   自从高中开学以来,陪着好友观看了一场又一场排球比赛,自认为熟悉了解乌野排球部的今井理惠,直到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后,才真正把球场上的9号与影山飞雄这个人联系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影山飞雄来五班找人时,今井理惠正好坐在靠近走廊的窗边位置。   “请帮我找一下绿间同学,拜托了。”   近距离看着这个人,感觉与传闻中可怕的天才二传手相距甚远。或许,可怕的人,她比一般高中生见得更多,所以更容易看穿眼前笨拙有礼的少年就是一长相凶狠的纸老虎。   今井理惠的前座,真正被询问的人,一个普通的高中男生,自然没看清真相,又是害怕得发抖,又是强忍笑意而发抖,总之抖得她的桌子也动了起来:“那、那个,你找年级第一啊,她是隔壁四班的学生。”   少年瞪圆了眼睛,大概是尴尬,还有点小自责,却因为绷着一张原本就不和善的脸,而释放出杀气:“对不起,打扰了。”被他道歉的对象竟然已经缩到桌子下发抖了。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今井理惠叹气,代替胆小的前座,对茫然的少年说:“那是野野村的老毛病而已,请不必在意。”   以为对方身体不适的影山飞雄松了一口气,点头致意,一转身却撞到恰好经过的绿间翎子。   “找到了!”他激动地一声吼,把年级第一也吓得想找个桌子躲起来,却浑然不觉地自顾自双手呈上向她借来的幸运铅笔,“非常感谢绿间同学的帮助!”深深鞠躬,将铅笔还回去之后,少年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大概是赶往排球部吧,体育系果然盛产单细胞笨蛋么?今井理惠看了看影山飞雄雀跃的背影,又看了看握着铅笔摆出面瘫脸的绿间翎子,笑着摇了摇头。   凑了小插曲带来的热闹,今井理惠继续订正试卷。   前座的野野村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探出头确认影山飞雄已经离开了,放下心头大石,却开始跟刚刚回到教室的同学绘声绘色地聊起三班的影山如何出糗:“跑来跟年级第一道谢却找错教室,影山蠢得也是没救了!一定被天才的绿间同学鄙视他这种不该活在世上的凡人!”   确实很蠢,但是那种笨拙的真诚,不也很可爱吗?另外,翎子的面瘫脸绝对没有轻视的意思,纯粹是她的社交障碍症发作了。今井理惠做了一个推眼镜的动作,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嘿~☆   一群男孩子围在一起,嘲笑笨蛋如影山飞雄,嘲笑天才如绿间翎子,甚至,野野村还转过身敲着今井理惠的桌子说:“今井也看到吧?对三班的影山是不是幻灭了?哈哈哈!”   桌上的橡皮,被野野村随手一拨,掉在地上。   他笑哈哈地弯腰去捡,一直没说话的红发少女忽然把手上的笔往桌上狠狠一拍,站起来,以俯视的姿态表达自己的愤怒与轻蔑:“想要不劳而获的家伙,嫉妒受欢迎的影山同学和年级第一的绿间同学,难道不是最愚蠢的笑话吗?”   野野村先是一愣,想起自己之前缩在桌下毫无出息的样子被对方见到了,顿时恼羞成怒,挺直腰背,以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力压不足一米五的小女生:“你在说谁呢,今井?”   红发少女冷哼一声,直接站到椅子上,勉强与他平视,气势却越来越强:“要打架吗?”   那股熟悉战斗的野兽气息扑面而来,野野村从本能上感受到比面对影山飞雄时更强烈的恐惧,冒起冷汗:“开、开玩笑而已,太认真了啊,今井。”说完,便坐在椅子上缩成一团。   四周的围观者讪讪地闭嘴散开。今井理惠扫了他们一眼,跳下椅子,擦拭干净。   班上的女生们纷纷丢给弱爆的野野村一个白眼,把小姑娘团团围起:“理惠酱刚才真是帅气呢!批评野野村的话,以及回应野野村的挑衅,都帅气得不行!”   今井理惠耸耸肩,从其中一个女生手中接过被捡起的橡皮,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打架什么的,果然只是吓唬野野村的吧?”被道谢的女生在她耳边悄悄地问。   那个啊,是认真的哦。不过,这种时候只要用微笑来应付就可以了。   女生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讨论:“三班的影山同学,也很帅气哦,还很高呢。据说他是排球部的王牌,打球时非常凌厉,好想去比赛现场给他加油呢!就连不擅长学习这一点,也很可爱。”   三班的影山飞雄,是排球部的9号,球场上的天才二传手,不过离她认可的指挥还很远。但无论是那种笨拙的坦率还是用力过度的认真,确实都非常可爱。   这些还没正式认识影山飞雄的趣事,被今井理惠当作那首回忆曲的安可,一并演奏给他听。少年对女生们的评价不甚在意,倒是为她的表现点赞:“今井的反击,干得漂亮。”   “你才是淡定得漂亮。”她装作不经意地轻声问出自己在意的事,“不会觉得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我太可怕了吗?”   “那种程度也算暴力?”经常对快攻搭档施暴的影山飞雄完全没当一回事。   理惠歪着头看他,被他以困惑的眼神回应,笑了:“说的也是。比起影山一见面就被我揍了的暴力程度,口头警告野野村同学,真的不算什么呢。”   往事不堪回首,影山飞雄恼羞成怒:“多嘴!今井你个呆子!!”   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的影山飞雄同班好友二人组,刚好看见俨然就是情侣的两人有说有笑地经过。中村隆也露出“儿砸长大成人了”的欣慰笑容,樱田健介却惊惶地指着他们的背影结结巴巴:“影影影山和那那那那个红发……”   中村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估计是在恋爱呢,但影山的迟钝令人担心啊。”   “恋恋恋恋爱?”樱田咬到舌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又是欣慰又是担忧的中村双手合十,虔诚地面朝天空:“神啊,祝福今井前辈和影山吧。”等他祈祷完毕,回头,却发现樱田倒在地上,吐魂了。   向来大大咧咧的樱田变得不对劲,连被中村认为“排球之外的事情全都十分迟钝的影山飞雄”,在放学值日时聊起学园祭的班级活动准备,朋友却默不作声,于是也看出来了。   “突然发现自己不再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能和女朋友甜蜜约会的人,所以才经受不住打击吧。”中村猜测。   影山却疑惑地望向他:“中村,你恋爱了吗?恭喜。”   果——然——迟——钝!中村隆也受到了来自笨蛋的会心一击,捂着胸口隐忍内伤。   “才不是那样!啊啊,影山你别走!”终于满血复活的樱田泪眼汪汪地拉住打算去排球部的好友,“我我我们午休时看见你……和那那那个红发的……”   “哦,今井吗?她就是最近和我一起吃便当的人。”   看到影山的脸上露出一点点他本人不自知的羞涩,樱田残念了。   “逊毙了。”中村鄙视他,又对影山说,“各种意义上的,都要加油啊,影山。”   影山依旧疑惑地望向他:“之前就想问,中村你为什么要露出这么诡异的笑容?”   继樱田之后,一向以“知情人”自居的中村也残念了。   影山飞雄需要加油鼓劲的事情,眼下有很多。排球的训练,自然是全力以赴,并且渐入佳境;而不管付出多少努力,都毫无起色的,则是他与小动物的相处。   “什么啊,被狗追着掉入水沟里。噗,影山,你是野比大雄吗?”今井理惠看着蹲在墙角气愤难平的少年,被他湿哒哒的裤脚和脏兮兮的制服乐得直拍着大腿笑。   “笑得太过分了!给我闭嘴,今井!”咬牙切齿地吼完,看见原本围在她四周的野猫纷纷窜走,角落里的少年郁闷地低头。可恶,为什么他才是闭嘴的那个人?   今井理惠左右张望了一下四处躲闪的野猫,叹了一口气,走到某个寒风呼啸、枯叶零落的阴暗角落,手搭在悲凉脸的少年肩上以示安慰:“……加油。”   “为什么说得毫无底气啊呆子!对我一点信心都没有吗!给我仔细看好了,今井!让小动物平静下来的温柔表情,我也是能做到的!”影山飞雄气急败坏地捋起袖子,手捏在脸上开始做热身准备。   ……这不就是那个大魔王的微笑吗?不行,她要守护影山在这方面的自尊心。今井理惠赶紧拦住他,握着他的双手:“影山,听我的指示,慢慢来,别心急。”   全身的毛都炸开的影山飞雄,瞪了她一眼,却乖乖听话地闭上眼睛。   唔,怎么说呢?虽然这个人有锋利的爪子,但好好地顺毛安抚的话,其实也是一只十分可爱的猫。今井理惠强忍笑意,刻意放轻声音:“想象练习开始了。”   你站在球场上。对手打过来的球被一传完美地接起,而攻手们都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从你手中托出去的球时机准确、恰到好处地飞向队友的击球点。“砰——砰——”是扣球的声音,以及砸入对手球场的声音。得分了。   “好——”很容易就被暗示的单细胞少年激动地握拳庆祝,连带将原本覆在手背上的小手轻易地包裹在大拳头里,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   “呐,影山,你这个笑容不是很棒吗?”   近在咫尺的少女,在红润的脸上绽开一个甜笑。那双湛蓝的眼睛也笑得弯弯的,看上去非常可爱。这个笑容,就在他眼前的这个笑容,才是最棒的。   “乘胜追击,快试一试解锁新的技能!”见少年傻愣愣地一动不动,理惠催促着,拉起他的手,勾勾手指,嘴里喵喵喵地叫着,逗那几只离他们比较近的猫咪。   影山飞雄全程都是盯着她的侧脸看,好像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冒出许多奇怪的想法,直到手指触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两眼对上了小猫圆溜溜的眼睛。   “喵——”它冲着缩成一团的两脚兽叫了一声,打量半响,再次蹭了蹭影山飞雄的手指。   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维持原来的姿势,甚至屏住呼吸。   “终于成功了。”今井理惠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转头,对他露出一个加油鼓劲的笑容。   刚刚由于一瞬间的意外冲击而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开始翻滚、躁动。迟钝的少年皱起眉:“为什么会这样?”   完全误会了他感到疑惑的事情,理惠解释:“因为我的手原本就沾了猫的气味,而且白之介是最温顺最亲近人类的呢,所以只要我握着你的手一起行动,就能作战成功。”   影山飞雄点点头,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今井,我想抱一抱你。”   为了沾上猫的气味,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再次误会了的今井理惠无奈地说:“可以。但是如果你敢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把我抱起来举高高,我就踢飞你。”   影山飞雄依然十分严肃地点头,站起身,张开手臂,摆出拥抱的正确姿势。   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点用力过度呢,但是蠢得可爱。仰起头看了看一脸认真的少年,理惠笑着,也站了起来。   那种如同被猫蹭着手指一般发痒的情绪,在近距离地见到她的笑颜那一刻,就膨胀起来了。想要触碰她的笑容,想要把她的笑容护在手心里,想要像现在这样,将她的笑容紧紧抱入怀中,只要一低头,就能亲吻到那一头灿烂的红发。   “没用的,影山。我的头发可没有猫的气味。”一直在状况外的少女笑眯眯地调侃,“啊,倒是影山的头发会有乌鸦的味道呢。”   又被鸟屎砸中的影山飞雄抽了抽眼角,在她耳边声音低沉地发出警告:“多——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同样一句警告,却没有午休闲聊时的恼羞成怒,伴着热气呼入她耳朵里的,竟然是悠扬而撩人的音色,直接引起她心弦产生共鸣。   完了,耳朵在发烫,一定红透了。呀,影山你你你为啥还在我耳朵上蹭了蹭,不要在这个时候模仿白之介啦混蛋!今井理惠害羞得哆哆嗦嗦地抓住他的衣服。   影山飞雄以前时常听到好友樱田健介对他们抱怨:“为什么我和小千代在不同的学校?我好想抱着可爱的女朋友一起亲亲热热地吃便当,而不是跟你们虚度青春啊!”   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的那些话,现在,他稍微有些明白了。   野猫或是围在两人身边看着,或是踩在那对被路灯拉长的影子上嬉戏玩闹。   “影山,原来你的心里藏了一架钢琴啊。”今井理惠听着他的心跳,饶有兴趣地说。   “……?”   “好像在演奏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   ——爱慕与憧憬。我是这样理解的。   “……!”   由于少年的迟钝,一度沉睡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在这一刻,苏醒。   多亏了今井你一直在我身边。   影山飞雄,不再是孤独一人的王子殿下了。   ☆、心中有数之人   在内心深处苏醒的“爱慕”与“憧憬”,无不指向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情感。   像喜欢排球一样喜欢着,却比喜欢排球还要更喜欢。   他喜欢今井。影山飞雄喜欢今井理惠。   在前几天的拥抱里,少年懵懵懂懂地按下了这样奇怪的开关。于是,各种各样似乎见过但又未曾了解的情感瞬间从心底爆炸,那种强大的冲击力绝对不亚于及川前辈的发球。   要怎么处理这样的情感问题,一直以排球为中心的影山飞雄感到很困惑。无论是排球还是恋爱,他认为能够向其请教的人就只有那位性格恶劣的前辈了:“及川前辈,我有件事……”   “拒绝!!这一次说什么都不会再帮小飞雄的忙了!”   被直接挂电话啊。影山飞雄合上手机盖,对着敞开的衣柜郁闷。   对于今井的喜欢,是有别于排球的另一种喜欢。   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做?像是托球一般,将这份心情认真果断地传达给对方吗?但是,球托向的地方,今井她真的会恰好出现在那里吗?   为此而烦恼的少年,不知不觉就勾起脚边的排球,练习起来。   “飞雄,还没准备好吗?不是说一会要和朋友去进行特训?”   “呃?”听到家人的提醒,他一愣,球便落下来砸在头上,“好痛!”   和今井约定好在水族馆见面,进行近距离接触小动物的特训,所以,他正在挑选今天可以穿的便服。影山飞雄盘着腿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膝盖上,抬起头往一字排开的衣服里扫了几眼。   当恐惧与忐忑像铁壁一样遮挡在眼前的时候,他需要的,就是这一件写着“二传手之魂”的T恤。   ——利用自己的技术为主攻手躲开敌方的拦网,把球果断精准地托向瞬间锁定的击球点。   凭着直觉拨开水族馆前的人山人海,看见恰好出现在那里的今井理惠,影山飞雄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原本四处张望的红发少女,察觉到他的视线,笑盈盈地招手。   ——破除眼前的铁壁,杀出一条血路,他正是为此而生的二传手。   “我一直在担心,周末的游客太多,影山会不会找不到我。”   影山飞雄低头看着紧跟在他身边的小姑娘:“虽然今井你个子矮,在人群里不够显眼,但是想要把你找出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   说完,见到她仰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瞪着自己,影山飞雄暗暗一惊。保留在小腹与下颌处的疼痛记忆比少得可怜的智商更要反应迅速,驱使着身体连连往后退几步。   然而,那个在记忆里会使出暴击的女孩子,却转过头,轻声道:“进去了,走吧。”   “……?”他说错什么话了吗?为什么本能反应要躲开?今井似乎没有生气?总而言之,好不容易意识到“喜欢”却依旧迟钝的影山飞雄一头雾水地迈开脚步追上去。   进入第一展馆之后,走道的灯光就渐渐暗下来。影山飞雄紧张地捏着裤兜里的小本子。这个笔记本,密密麻麻地记着他最近几天背诵下来的鱼类名称。要给海洋里的小动物展现出发自内心的友好,影山飞雄只能想到这个方法了。   “准备好了吗?”站在展厅入口,今井理惠问道。   情绪激动的少年憋着一股劲,盯着距离最近的水族箱:“当然可!没问!好!”   是“当然可以”“没问题”和“好的”。另外,影山你这副虎视眈眈的样子,看上去就不是“我们交个朋友”,而是“我要把你做成烤鱼”。理惠叹了一口气:“影山,把手给我。”   脑子里塞满了各种海洋知识的呆头鹅少年听话地抬起爪子放到她的手心里。   “这下真的准备好了。”理惠牵着他往前走,“别紧张,我在你的身边呢。”   ……输了。这一次终于反应过来的单细胞影山,捂住微微发烫的脸。   为不够帅气的自己而感到不甘心的影山飞雄,一进入昏暗的展厅,就干劲十足地放大招。他像是一部移动百科,迅速地辗转在各个水族箱之间,相当自信地指着在水中四下逃窜的鱼,念出它们的名称与简要介绍。   与他一同进来的游客们都忍不住感慨:这位,就是水族馆的王子殿下啊。   但是,以鱼的角度来看,这个气势汹汹的家伙,其实是杀鱼狂魔才对。今井理惠汗颜地跟上去,每当影山飞雄成功地背出一段简介,回过头露出“求点赞”的表情时,她就要开开心心地鼓掌喝彩。   把这些知识死记硬背下来,花费了他不少功夫吧?感觉,这种看上去吃力不讨好的蠢事,只有影山会认真地完成呢。只有在排球这方面算得上天才的单细胞笨蛋,真是可爱啊。这样想着的今井理惠,再次竖起大拇指夸赞百科少年,然后欣赏他骄傲又害羞的神情。   杀鱼狂魔……哦,不对,移动百科的知识储备量,终于消耗殆尽。   影山飞雄瞪着不知为何突然躲入水族箱深处的鱼,绞尽脑汁,却无法在自己的记忆里找到与它匹配的信息。对了,就是因为他无法喊出正确的名称,鱼才会生气地甩甩尾巴游走吧?毕竟,无法牢记别人的名字,确实是件失礼的事情,之前迹部同学就曾这样强调过。   “影山,你看,它游动起来的样子好有趣。”今井理惠仿佛并未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现他的失落,把耳朵贴在水族箱上,兴致勃勃地边听边敲打节奏,“哒——哒—哒—,那是它四周的水流动起来的声音诶!”   幽蓝的灯光映在她的笑脸上。这个人看上去,比水族箱里不知名的鱼,还要吸引他的目光。   怎么能输给这样帅气的今井?   他下定决心,把注意力放在鱼的身上。原本悠闲地浮上水面的鱼仿佛被沉重的视线惊吓到,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旋身摆尾,激起一串水花,惊慌失措地直冲回水底。   “这个……是奇袭的超级快攻!”丰富的比赛画面从少年的排球脑中迸发而出,“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那种节奏和速度!对、对了,这就是考试背过的东西……唔,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一说起自己热爱的排球,似乎全身上下的细胞都被调动起来。尽管之前那个背诵海洋知识的影山也是情绪高涨的,但现在的他,才是活力四射的呢。理惠高兴地眨眨眼:“啊,我想叫它为‘哒哒哒的游水鱼’。”   “喂!明明是‘超级的奇袭鱼’比较帅气!”   哪个名称都好,她笑眯眯地牵着还在坚持己见的影山转移到下一个水族箱,总觉得这条银龙鱼听到了,就会在水底嘤嘤嘤地哭泣呢。   于是,这对奇怪的天才,一个利用排球脑解读海底世界,一个凭借音乐才能来感知海洋,玩得十分尽兴,但莫名其妙地披上各种名字与描述的鱼类则叹息,这个昏暗的展厅就是我们内心的阴影面积啊有木有!   从昏暗的展厅进入明亮的海底隧道,被多姿多彩的海底奇景包围的怪才们,兴奋地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双眼中看到了各自的跃跃欲试。   今井理惠向前迈出两步,抬头仰望这盛大的海洋派对:“愉快的音乐时间,来吧。”   螺旋上升的鱼群挤开了四周的小伙伴:“小提琴部要注意听别人的声音。”   魔鬼鱼悠悠地舒展身体漂浮而过:“低音大提琴稍微再活跃一点吧。”   艳丽的狮子鱼在珊瑚上绽放:“单簧管的音色很棒哦。”   小丑鱼绕着海葵转了几圈:“小号在这里要更轻一些。”   鲨鱼龇着牙呼啸而来:“听觉敏锐的指挥真是严厉可怕啊。”   怎样,敢接招吗,影山?用音乐去触摸世界的少女转过身,勾起挑衅的笑容。   原本还沉浸在她的音乐解说之中的影山飞雄,顿时杀气腾腾地眯起眼睛,接下这战书。   他深呼吸一口气,仰起头,聚精会神:“比赛要开始了,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螺旋上升的鱼群挤开了四周的小伙伴:“拦网要集中!要配合!”   魔鬼鱼悠悠地舒展身体漂浮而过:“跑快一点!那个一次触球,给我追到最后!”   艳丽的狮子鱼在珊瑚上绽放:“刚刚那一球,扣得漂、漂亮。”   小丑鱼绕着海葵转了几圈:“不要被对手的假动作迷惑了,呆子!”   鲨鱼龇着牙呼啸而来:“这个速攻,气势不、不错。”   夸奖队友时结结巴巴的二传手,却在完成一场出色的模拟比赛之后,露出“求点赞”的眼神。   理惠被他孩子气的表情逗得一乐:“真厉害啊,影山。”   厉害的影山立即得意洋洋地叉着腰远目于星辰和大海。   那些既不想加入交响乐团更不想打排球的鱼纷纷避之不及:人类,药丸!   “呐,影山,把手给我。”   与进场之前一模一样的话,单细胞少年下意识地抬起爪子搭在她的手心里。   今井理惠收紧手指,勉勉强强地握住他宽厚的手掌,往自己这边轻轻一拉:“像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很好吗?背不出正确的名称,没关系;面对未知的海底世界,没关系;处理从未遇过的棘手问题,也没关系。只要把握住如今拥有的熟悉之物,一定能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这些听起来像诗篇一般深奥的话,影山飞雄不懂,但最后一句则通俗直白:“影山,你像平常一样继续前进就好。”   ——像平常一样,朝队友所在之处,坚定果断地托出那一球,就好。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国中时期的队友。影山飞雄停在隧道出口处,顺着对话的声音望去。   “勇太郎你看!花园鳗从砂地里钻出来了!是不是像你一样体型细长啊噗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奇怪的女人。”   如果说自己和金田一还有什么观点一致的地方,就是现在这样找不到那个女孩子的笑点。不过,金田一的表情应该更像是恼火,而不是疑惑。   “要去打个招呼吗?”今井理惠拉了拉他的衣角,“那是青城的人吧?”   影山飞雄摇头:“反正关系本来就不怎么好。”金田一自己说的。但是,他认为:“要打招呼的话,在代表决定战上一雪前耻,实现当初那句‘下次对战的时候,胜利的也会是我们’就足够了。”   “呀,果然一说到排球,心情就会好起来了呢,影山。”   从之前那个小插曲之后一直郁闷的少年瞪她。今井以为他不高兴都是因为谁啊!那个白痴!   “话说,青城的12号确实很像花园鳗!噗!”女孩子能GET到的笑点还真是奇怪,“如果是影山,我觉得和帝企鹅一模一样呢!走吧走吧,我们去极地馆看看影山的亲戚!”   帝企鹅?难道是从“球场上的王者”得出的联想吗?影山飞雄抽着嘴角,任由她拉着自己跑起来,正好能避开与金田一的碰面,姑且就去看看帝企鹅与自己有什么相似之处。   结果,他们跑去企鹅的散步区域后,影山飞雄确定,相似之处仅有名称而已。   瞧那群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一脸呆相的笨蛋,有些仰起头伸长脖子抖翅膀,有些不小心摔倒在冰面上滑行,有些领队的却越走越歪,总之,真是一只比一只蠢。尤其从一开始就屹立在假雪山上一动不动的那只,更是以奇特的姿态蠢出新的画风。   影山飞雄正想反驳女孩子那些奇怪的联想,却看到她盯着相机笑得蹲在地上。他也蹲过去,抓起相机一看,竟然是那只最蠢的企鹅和他的侧面合影。因为都是侧面照,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些相似。   “影山,你们肯定是一家人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奇怪的女人。”发现自己说出与金田一同样的话,影山飞雄又抽了抽嘴角。没错,此时的心情绝对不是疑惑,而是恼火。他非常明白昔日队友的感受。   虽然感到恼火,却没办法对她生气,更不可能像平时在排球部那样,直接拎起令他火大的家伙扔出去,反而要用力地搂住她,生怕这个可恶的混蛋笑得太开心而直接摔坐在湿滑的地上。   “像帝企鹅不好吗?我很喜欢它们呢。”她靠过来,挨着耳朵有些红的少年,举起手中的相机。   当白茫茫的雪覆盖了地球的尽头,能够逃走的生物,全都离开了。这群傻里傻气的企鹅,却决定继续留下来,十年如一日地走在从海边到聚居地的路上。或许会遇到天敌的袭击,或许会碰上凛冽的暴风雪,它们仍旧执着地前进。   认准了那一条信念之路后,便一直走下去。那些笨拙的背影,看上去,既冷漠又温暖,既坚韧又柔软。   “所以,我觉得啊,影山和帝企鹅是一模一样的呢!”   极地馆白森森的冰冷雾气融在她温暖的酒窝与微笑的眼眸里:“影山就是那样,给人一种和帝企鹅相同的感觉。虽然外表是又蠢又笨,但接触与了解之后,就会被那股可爱的坚韧感动了。”   影山飞雄咬着牙撇过脸,这个可恶的混蛋所说的话也……也……也太可恶了!   “而且,企鹅是群居动物,如果不懂得与伙伴进行交流的话,它们是无法在冰天雪地里生存下去的。听上去,跟排球很像,比如六个人的那一方会更强什么的。”她一边说,一边翻看相机,“呐,就是这一张照片。”   屏幕里的画面,拍摄于败给青城之后,乌野排球部向观众鞠躬致谢的那一刻。   “已经不再是独自一人的影山,要学会对过去释然,和伙伴们一起前进哟。”   总是被这个人看穿,总是被这个人鼓舞,总是被这个人支持……   “啊啊,话说那个孤傲严厉的球场王者,我真想看一看。如果国中时期能认识影山,就好了!”   也总是被这个人戏弄!影山飞雄瞪眼,想起国中时期不知道怎么就被自己吓哭的女生们:“不,今井你,要是因此而害怕,就糟糕了。”越说越不好意思,他的声音低下去。   “我倒是认为,影山会害怕国中时期的我吧?确实……糟糕呢。”   极地馆白森森的冰冷雾气又笼罩在她的笑容上。   还是那个模糊不清的表情。在海底隧道被她的话鼓舞而告白的影山飞雄,曾见到的表情。   “今井,我喜欢你。”如她所言,像平常一样,二传手影山飞雄坚定而果断地托出自己的心情。   映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海底景观,她的笑容变得模糊不清:“我知道啊。”   ☆、逢魔时刻   逢魔时刻,即是光明消逝于世间、黑暗浮现于天地的黄昏。   啊,这个说法,还真是有点中二。   搞什么鬼,地铁出站口竟然正正朝向西方吗?   猝不及防地被夕阳闪到眼睛的影山飞雄,伸手挡住实际上十分柔和的光线。过了一会,才慢慢地放下手,盯着远处烧得通红的天空。这样的景色,已经很久没能看到了,因为排球部的训练常常会持续到天黑之后。   所以,现在才会有一股参加小学校友会的怀念感吗?啧,他抓住挂在胸口的背包带子,不爽地撇过头。   “影山,你发什么呆呐?”今井理惠转身朝堵在出口处的少年招手,“快走吧。”   催促他的少女有着一头能融入晚霞之中的红发。橘黄的夕阳染得她的侧脸熠熠生辉。湛蓝的双眼映衬着背后的黄昏美景,显得澄澈明亮。灿烂的笑容如同踏出地铁站那一瞬间遇到的阳光,再次闪到他的眼睛。   影山飞雄也再次抬起手,挡住的,却是自己的红脸:“我说,今井,我喜欢你。”   “我知道啊。”   第二次告白,收到的,依然是与水族馆海底隧道里一模一样的回应。单细胞少年郁卒地耷拉着肩膀,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往前走,皱着脸动用仅在排球比赛中变得聪明的脑袋。   通常来说,今井应该对他说“我也是”之类的话才对吧?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难得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看落日,理惠兴致勃勃,完全没注意到男孩子的郁闷:“我就是在黄昏出生的呢。爸爸说,我的发色可能就是夕阳赠予的宝物。”她捏起垂在肩上的小辫子往脸颊扫了扫,“妈妈却认为,出生在逢魔时刻的我是个小妖怪,嘿嘿。”   ……通常来说,父母会对自己的孩子说这样的话吗?影山飞雄抽着嘴角,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是今井的家人,又觉得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忍了又忍,他最终禁不住好奇心:“所谓的妖怪传说,是什么啊?”   两人恰好走到斑马线前停下,理惠便指向眼前的道路:“例如,黑白的人行横道和逢魔时刻同理,因此走过这里的时候,也许会听到那首唱给小孩子的歌,《切裂的通行道》哦。”   通行了,通行了。这是哪里的小道?这是天神的小道。   虽然怕归途,通行了,通行了。   她哼起这首民谣时,周围的小朋友果然感兴趣,纷纷仰起头听这个小姐姐唱歌。当然,曾被今井理惠笑话“你也是小孩子呢”的影山飞雄,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说起声音这方面的事情,天才二传手少年倒是能立即从排球与身体碰撞发出的响声分辨出好坏,至于唱歌,反正只要在调上,也没差吧?   “妖怪的歌声能够开启通往神社的路。一旦被声音蛊惑,踏上鸟居之后的小道,就再也无法回到光明的世界了。”她笑眯眯地说着可怕的故事,轻摇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影山,你又发呆了,可别被妖怪抓走啊。”   少年愣愣地应了一声,随即低下头,拉起T恤遮住发烫的脸颊。   但是,今井的歌声,和那些在调上的声音是不同的。真的,会把人迷住。   头顶的天空渐渐暗下来。   原本打算去找流浪猫的影山飞雄和今井理惠,却在某条昏暗的小巷外,偶然碰见两个小混混围堵一个国中生。把头发挑染得五颜六色的少年恶声恶气地说着些什么,他的同伴则一边搓着下巴的胡渣一边撑着墙壁摆出恐吓的姿态。   他们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转过身,狰狞着脸,瞪圆眼睛死盯最萌身高差二人组。   脑袋来不及思考,光想到旁边站着的是今井,影山飞雄就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护在她面前。结果,他想守护的后方却是空无一人。红发的少女早就一跃而出,跳起揪着两个小混混的衣领。   通常来说……咦,女孩子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也不太清楚。是今井这样的吗?不由分说就冲上去把两个闹事的人面对面撞出满头星星?不、不会吧?   “你们两个!无论理由是什么,拿出那副恃强凌弱的态度,简直不像话!”   高大结实的小混混像犯了错的孩子,在更符合孩子形象的红发少女面前,心虚地指了指黏在衣服上的冰淇淋:“这个混蛋……呃,这家伙把我最喜欢的衣服弄脏了,我、我才一时火大,发了一会脾气。”   闻言,红发少女打量这件印着豹子头的黑色T恤:“因为大小姐夸过你这身衣服帅气?唔,但是前几天她跟我说,你其实更适合穿白衬衫,她当时只是喜欢这头豹子而已。”   小混混张着嘴,发出一个五味杂陈的单音节。   她又转头望向手抓甜筒的国中生:“啊,既然你们各自珍惜的东西都受到损伤,不如同时向对方道歉吧?”   两拨人真的就面对面站好,鞠躬:“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个子最矮但气势最强的少女满意地点头:“礼仪能够解决的事情,就不要使用暴力了。”   然后,国中生朝她点点头,脚上生风似的跑了。两个小混混也挠挠头,对红发少女恭恭敬敬地说了再见,没入暗巷之中,回他们的老巢去换让自己变得更加帅气的白衬衫。   今井理惠盯着黑沉沉的巷子看了一会,才转过身,对自始至终都处于状况外的影山飞雄招招手:“走啦。”   呆头鹅少年又被她拉着走了几步,回头瞟了一眼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巷子。   “他们是我的朋友。”没等他问出口,理惠便自觉地解释,“和影山一样,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整天动不动就发火打架,但接触之后就能发现他们可爱又有趣的另一面。”   ……他哪里看上去凶巴巴的,还整天动不动就发火打架?   不过。影山飞雄低头望着点到为止之后就岔开话题的少女,心想,与她接触之后,倒是能发现许多和排球一样有趣的秘密。那么,“大小姐”又是谁?今井是怎么跟他们交上朋友的?难道又是那个神之拳吗?   “影山,久违地一起吃便当,但你看上去并不高兴啊?”周一的午休,在三班教室,中村隆也托着下巴斜眼望向他左手边,从上午某个课间休息后就散发魔王黑气的朋友一号。   食不言的低气压魔王摇头,并且微笑着表示自己对这个午休所感到的喜悦之情。   “……可以了,我明白的,影山。”被魔王的笑容吓得脸色发白的中村隆也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移开眼,看向同样心情不怎样的朋友二号,“咳,樱田,影小山要和我们一起享受青春的便当了,你为此准备的有趣话题呢?”   向来大大咧咧的樱田健介竟然摆出严肃脸,认真地点着头:“有。接下来,我要讲的故事,是真的。”   小学时代总是戴着耳机听歌的樱田健介,升上国中之后,希望能改变过去阴暗寡言的自己,交到许多朋友。于是,他选择加入了班上某个男生小团体,而这里面的人,都是小混混。   “交朋友,最重要的,是义气。”朋友们一左一右,圈着樱田健介,带他去属于这所中学的地盘,“义气,是靠拳头使出来的。健介,今晚跟我们一起出去!”   听到他们叫了自己的名字,樱田健介很感动,不再踟蹰,答应了。   国中男生在夜晚的活动,大多是随便找个理由打架争地盘。有一便有二,原本有点心理障碍的樱田,在国中三年级的时候,已经能在打完架之后按着嘴角的OK绷,对邻居少女,笑嘻嘻地炫耀战绩。   正是那一年,本来就令他们头疼的劲敌,突然添了一位来历不明的成员。   初次见到出现在对方头目身边的帽子少女,樱田健介就因为轻视她小学生的身高,吃了大亏。外表显得弱小可怜的小动物,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却无比凶狠。那段日子,学校里的小混混如果遇到那群人,或者踏入对方的地盘,便老老实实的,不敢惹是生非。   “太可笑了!我们竟然害怕那两个小娘们和一群吃软饭的混蛋?男子汉的尊严呢?赌了!”   看见大家都应和着举起手大喊大叫,樱田也只能照做。这时,他忽然想起,住在隔壁的小千代因为他最近没有打架而高兴哭了的样子。   握成拳头的手,顿时有些犹豫地颤抖起来。   正如朋友们所说,义气是靠拳头使出来的。他们这些人的打斗,约定成俗是不带任何武器,凭着拳拳到肉的本事来分出胜负。可是,这一次的面子之争,有人暗自商量好备了小刀。   发现同伴们纷纷亮出刀子,樱田被刀光惊出一身冷汗。很快,他这个呆愣原地、妨碍打斗的笨蛋就被人一脚踹到一边。离了危险的中心区,他慌忙地往外爬。不知爬了多久,才敢回头望一眼。   输的人是他们这一方,而赢家却非常狼狈,为了缴械,身上都不同程度地挂彩。人群中心,是一个捂着手腕的少女。远远看去,他分辨不出那头因打落帽子而露出的红发与她手臂上的鲜血,哪个更刺眼,更骇人。   金发的大姐头提了败者的老大摔到那个红发少女面前,直接屈膝压坐在他背上,揪起他的头发,厉声问:“男子汉的尊严,难道就是刀子?你这个混蛋的信念是什么!”   “那时的我们哪有什么信念,只是认为这样做才威风、才帅气、才交到义气的朋友。”樱田健介揉了揉额头,望着两个听得目瞪口呆,忘了吃便当的朋友,“真是一场噩梦。难怪小千代现在老骂我‘别像个笨蛋国中男生一样’。”   说到这里,三个人一起沉默了。过了一会,中村隆也才结巴着反应过来:“樱田你有这样的经历……小千代对你是真爱啊……不是,啊……那个红发的少女是今井前辈?”槽点太多,有口无力,难找重点。   听见奇怪的称呼,影山飞雄看向他:“前……辈?”   “对、对啊……啊!我知道了,今井前辈在国中毕业后消失的那一年,原来是去当不良少女?!”中村隆也一拍脑袋,头顶的小灯泡亮了,“不对!樱田你说今井前辈伤了手腕?混蛋你们知不知道小提琴演奏者的双手有多珍贵!”   樱田健介摸摸鼻子:“现在知道了。”他望着努力消化大量信息的单细胞少年,“影山,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作为‘朋友’,我应该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影山飞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便低下头继续思考,继续,拉低四周的气压。   “状态绝佳,不过,并不是正常的状态绝佳。”乌野排球部主将泽村大地瞧见一起走的朋友因他的话不约而同望过来,“我说的,是今天训练中的影山。”   “确实是呢。练习发球的时候,影山可是非同一般的犀利啊。”菅原孝支想了想,点头赞成。   东峰旭更是胆战心惊地搓了搓手臂:“绝对不是人类可以承受得住的杀气。”   于是,意见一致的三年级组都远目看着在社团活动结束后的中华包子争夺战里依然相当犀利的影山飞雄。   抢包子一般都是乌野四傻才会做的蠢事,机智的月岛萤不屑于参加,却喜欢嘲讽几句:“哟,五个包子,看来是王子殿下的最佳战绩啊。”   争夺战王者也不屑于他藏了针的夸奖,咬着包子瞪了一眼。   站在月岛萤旁边的山口忠立刻夸张地搓手臂:“不愧是王子殿下的气场,越发彪悍了。”   把艰难护住的唯一一个包子拼命塞到嘴里,田中龙之介口齿不清地说:“喂,影山,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要不要和我这个前辈聊一聊?”   一年级嘲讽二人组掩着嘴嫌弃他:“田中前辈,很脏啊。”   于是脏兮兮的田中前辈用手擦了擦嘴上的油,追着两个性格恶劣的后辈,非要抹上去一起脏。   影山飞雄还是阴沉沉地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拿出运动水壶喝水。   与西谷夕平分第二个战利品的日向翔阳捂着嘴说:“我知道!因为今井同学午休要参加学园祭委员会的会议,不能一起吃便当的影山,不开心了!”   影山飞雄立刻恼羞成怒地喷这个坑爹搭档一脸水。   “如果是恋爱的烦恼,”缘下力一边递给日向翔阳毛巾,一边拍了拍影山飞雄的后背,“别害羞。这方面,你要向西谷学习。”   “谢谢前辈,但是根本不是这……”   被点名的优秀前辈西谷夕用手肘撞飞了影山飞雄想说的话:“啊,今井同学,该不会就是和谷地同班的今井理惠吧?”看见后辈呆愣的样子,前辈心如明镜,“果然是她!我常常听白川提起!”   一听到“白川”,泽村大地与菅原孝支马上瞪着东峰旭。   人高马大却有着一颗玻璃心的小胡子被好友的视线吓得瑟缩了一下:“原来就是红发的理惠酱,夏纪说过,她们是同生共死的战友,一起挑过某个学校的小混混什么的……”越说越小声,发现全员都盯着自己,尤其以影山的目光最为恐怖,他连忙摆手,“不、不管怎么说,使用暴力是不对的。”   “咦?!我觉得白川和今井并肩作战的故事很帅啊!”西谷夕一如既往地拆了自家王牌的台,当然是毫无恶意的,全是他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是最强的伙伴!”   反对暴力的东峰旭一头汗:“别、别再夸她了,否则‘称霸乌野’的想法又会冒出来的。”   “旭前辈,经过前几周的事情,白川她已经称霸乌野二年级了。”田中龙之介拍着他的肩膀,说起同班同学的事,与有荣焉,“把那个混蛋足球部主将揍了一顿,白川就是我们的偶像!”   东峰旭捂脸:“……那件事先不说,田中,你手上的油?”   “哈哈哈。”抹完后辈就整前辈的田中龙之介又拍了几下,连西谷夕也拉上日向翔阳过来凑热闹了。   最初的话题早已被丢到角落长蘑菇。而作为最初话题的焦点人物,影山飞雄,此刻仍然夹着浑身暴风骤雨的强大气场,在队友们的欢笑打闹里,沉默。   ……为什么他非得从今井之外的人口中听说她的故事?可恶可恶可恶!   传闻,在逢魔时刻,人类是可以看到平常仅仅出现于幻想中的妖怪。   因为,渡过这段被诅咒的时间后,正是属于妖怪主导的黑夜。   ☆、黑夜   说起来,我的眼睛是和黑夜一样的颜色。   然而,并没有想借它去寻找光明。   我们的黑色,意味着“冷静”与“包容”。   影山飞雄记不清楚自己曾经从哪一位排球部前辈口中听说过这句话。经过暑假的东京远征后,他认同了“包容”的含义,但是,所谓的“冷静”,应该从何说起?且不谈排球部里有着一群热血笨蛋,单就现在而言,他也无法冷静下来。   原本以为盯着窗外的黑夜,就能够让浮躁的心变得平静。他托着下巴坐在书桌前,仰起头看了一会,实在不耐烦了,便转着椅子背过身,勾起一旁的排球,开始练习。   每一个托球都精准地上升到同一高度。手指与排球接触时发出的声响,听上去,如同规律运动的秒针,一格一格地往前拨,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重演一遍。   上午,今井突然说,她要代替生病请假的朋友成为学园祭的班级委员参加中午的会议。   午休,樱田告诉他,国中生的今井是个厉害的不良少女。   部活结束后,他知道了,东峰前辈的朋友曾经和今井并肩作战,做了许多帅气的事情。   为什么他非得从今井之外的人口中听说她的故事?   今井明明跟他约定过,《回忆曲》将由她亲自来演奏的。可恶!   影山飞雄越想越生气,托球的姿势微妙地一偏,手上一使劲,本来被他牢牢控制的排球立刻弹飞出窗外。他愣了一下,连忙爬上桌子,扒着窗框,眯起眼仔细地看了看,确定排球没有砸到人或汽车,一蹦一跳地滚到路边,才松了一口气。   差点闯祸了,好危险。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今天,排球偏偏在今天再次飞出去,又是什么意思?   看见儿子匆匆忙忙穿上鞋子要出门,影山妈妈在围裙上抹了抹,走过来问道:“飞雄,又不小心把排球打出窗外了?就算只是去捡球,也多穿一件衣服,要入秋了,晚上很冷呢。”   “不只是捡球。”意外地听到儿子这个回答,她怔了,这才仔细打量他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和有些泛红的脸颊,“妈妈,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外出一趟。”   明明只要默认去捡球,就能顺利溜出去了,却非要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正因为飞雄有着能把真心话直率地说出来的性格,作为妈妈的,才不怎么担心这个长了一颗排球脑袋的笨儿子。   这个可爱的孩子,一定会招人喜欢的。   影山妈妈摇头笑,把前不久才完成的针织帽拿来,踮起脚替他戴上,揉揉儿子傻乎乎的脸:“很合适呢。去吧,注意安全。”   他认真地点点头,抬起手摸了摸帽子,转身打开门。   “给我记好家里的门禁时间。”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走廊上的影山爸爸冷哼一声。   看着儿子再次认真地点头,随后掩门跑出去的身影,影山妈妈抱怨当父亲的:“真严格。对已经是高中生的儿子说什么门禁,学一学飞雄的直率吧,关心别人就好好地说话。”   对孩子要求严格的男人卷着手中的报纸,又冷哼一声:“你才是,胡说八道什么。”   要把排球捡回来,当然不是难事,不过,要找到今井,就有点棘手了。   他记得去今井家的路,只是,直觉认为今井不在家,而且即使去了那里,也没有他想要的答案。话说回来,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影山飞雄也不清楚。但,这种时候,一定不能停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   一心想着前进的少年,依靠身体本能,来到了某一条昏暗的巷子前。   狭窄的巷子挂着几盏灯幽幽地发光。放眼望去,深不见底的小巷看上去竟然像无边无际的大海,不知通向何处,神秘又危险。不过,面对未知的大海,仍然坚持要去征服它,这才是男子汉。   他拨着排球旋了旋,对着幽深的小巷,露出发球前志在必得的阴沉眼神。   想法确实很好,事实却是,帅不过三秒的少年,一路上没碰到在暗处张牙舞爪的小混混,反倒频频被神出鬼没的流浪猫跳到脚边示威,吓得差点吐魂。如果眼前的终点藏着什么大秘宝,那么为了升级通关要打的怪都是喵星人,这也太奇怪了吧?   ……不,既然是和今井有关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奇怪。   一手勾着排球一手擦汗的影山飞雄,定了定神,有些忐忑又隐隐兴奋地摸去旧校舍的围墙边。隔着这一面墙,透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他左右看了看,猫着腰缩到校门旁边,探出头往里面四处张望。   ……这都是什么鬼?群魔乱舞?   废旧的操场上自然不会有照明,一群发着荧光的火柴人坐在地上,有的勾肩搭背笑嘻嘻,有的安安静静地抱着腿,有的手舞足蹈大吼大叫。红的,黄的,绿的,白的,粉的,蓝的,紫的,看得他头晕眼花。   这些到底是什么鬼?   啊,就是一群人类,穿着印了荧光火柴人的黑色连帽衣套装,而已。   盯着离自己比较近的那几个人,勉勉强强从昏暗中看出端倪的影山飞雄拍了拍胸口。并、并不是害怕,但乍一看,还真的有点诡异。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又探出头去看。   这一次,他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中央的今井。   虽然那个地方被几支手电筒同时照着,是最为显眼明亮的,但是,他能找到今井,和这些都没关系。哪怕今井也穿着火柴人衣服混在人群里,他也有自信找得到。这种毫无怀疑的笃定感,像是站在球场里的天才二传手能够把伙伴与对手的动向尽收眼底一样。   影山飞雄就是知道,今井理惠在那个地方。   小小的身影笔直地站在高挑的白川前辈旁边,今井说过,那是从小练习小提琴熬出来的筋骨。她似乎正和白川前辈聊着什么,引得前排爆出一阵大笑。隔了一会,那些内容才一层一层地传到后排,笑声也就这样一浪接一浪地涌上去。   这种距离与落差,让影山飞雄有点郁闷。但消息一到,他马上竖起耳朵听。   “大小姐抱怨,二小姐临时带了三周,我们这些混蛋全都朝好学生发展了。”   “二小姐表示,你这么不爽,是不是还想打一架?”   “好好好!难得看见她俩聚在一起,就来一场久违的比赛嘛!”   “被关了三个星期的禁闭,大小姐的状态可不是绝佳喔!”   “说起来,二小姐不也很久没有和我们去打架了吗?”   影山飞雄听得一头雾水,这时,前排有个人跳起来,高举双手大声喊着:“赌局开始……”话音未落,就被身后两位身手了得的少女默契地一脚踹。   那人踉跄几步,在大家的哄笑声中站稳,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改口:“知识问答比赛!大小姐能赢过二小姐。认为这句话是对的,请站在我的左手边;认为这句话是错的,请站在我的右手边!”   数不清的荧光火柴人当即在影山飞雄面前走来走去。这回真的是群魔乱舞了。   他被这些人晃得满头黑线,忍了又忍,才闭起眼,往主持人的右侧挪了挪。   对方又趁乱补了一句:“输的一方要把筷子插在鼻孔里一边唱笨蛋歌一边跳舞!”   摇摆不定的小混混们顿时嘘声四起,拉掉手腕上的荧光环扔了过去。   在这些人之中最有威望的少女组,有说有笑地围观作死的小弟被群殴。   小混混原来是这样的相处方式……不,没什么奇怪的,和今井有关的事情,没什么奇怪的。默念几句“今井”的影山飞雄瞬间淡定了。   然而,带来安定感的咒语并不能时时发挥作用,例如,他看见今井输了的时候。   因为是朋友之间的切磋,白川前辈只是点到为止地把拳头定在今井面前,被逼到角落的帽子少女举起手——这个动作,即使他听不清楚两人的对话,也知道那是认输的意思。   今井她……根本就没有尽全力。绝对不会在比赛里低头认输的影山飞雄有点生气。   两人一开始过招,认真起来的今井确实如同她曾经所说:“当我认真起来的时候,连柔道社和棒球部的人恐怕都是手下败将,这么说一点都不过分。”但,很快地,她就把那股认真的劲头收起来了。   为什么?现在不认真起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家并没有发现。”白川夏纪看着兄弟们笑嘻嘻地议论纷纷,用手肘撞了撞今井理惠,“但是在下希望能与你认认真真地打一场,理惠。”   比赛结束后就一直低着头揉手腕的今井理惠耸耸肩:“抱歉,一看见这道疤,我就会害怕。”   “你的信念,不在此处,而寄托于小提琴之中。在下能够理解,所以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白川夏纪提起那柄竹剑,“但是,远方有个迷茫的少年需要你来为他解答。”   竹剑指向了某个角落。   耷拉着肩膀,瞪着自己手里的排球郁闷中的影山飞雄,渐渐感到不对劲,一抬头,只见荧光火柴人全都盯着自己看。刚才那股欢乐逗逼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熟悉战斗的野兽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那才是小混混真正的样子。   影山飞雄捏了捏拳头,警惕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几个人,缓缓站起身。   要打架吗?很好,放马过来。   “这个人,交给我。”帽子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拉起影山飞雄往巷子口走去。   他被一路牵着往前走,起初事发突然没能反应过来,想清楚的时候,已经离开了旧校舍,在巷子里了。稀疏的路灯自她的帽子顺着背影滑落,影影绰绰的,整个人看上去非常不真切。   这条幽暗的路那么长,可眼前的领路人,从来没有回过头。   不,最重要的是,今井的手,为什么在发抖?   并不是肉眼能轻易察觉到的抖动,然而现在她温热的手心正贴着他微凉的手背,无论是亲密的接触还是温度的差异,都能让人敏感地捕捉到小小的动作。   “你在害怕吗,今井?”心里有了这个猜测,影山飞雄便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的瞬间,两人正好一前一后地踏出小巷。今井理惠的脚步停了下来,影山飞雄险些刹不住,又像初次见面那样,把对方的鞋跟踩下来。他嘀咕着站好,对少女的背影瞪大眼睛:“喂,今井!怎么回事?回答我的问题!你在害怕什么?”   马路上充足的灯光打在她身上,连探出帽子的那截红发都被照得有些失色。   “我害怕影山会害怕我……”她松开手,转过身,却低着头,“就像以前意外受伤时会害怕不能拉小提琴一样……我很害怕,我很害怕啊,影山。”   “哈?开什么玩笑?”影山飞雄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这句话,酝酿了一整天的怒火终于阴沉沉地烧起来。他瞧着这个遮挡视线的大帽子不顺眼,朝那帽檐用力一拍,仍觉得不够解气,干脆把排球塞给她,掀掉她头上的鸭舌帽,压在排球上,腾出双手抓得她的头发乱糟糟的。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骂人的词汇量极度匮乏的影山飞雄,板着脸闷着怒火飚出一连串“笨蛋”。真正想表达的话在心里翻江倒海,但说出口的却唯独这个词。就不能迸发一些华丽动人的文学灵感吗!   他暗恼,对上她那双比路灯更明亮的蓝眼睛,以及完全不为自己的头发被弄乱而生气的傻笑,越发郁闷得不行,把她搂到怀里:“笨蛋!我怎么会害怕?你……”顿了顿,还是没想到什么好句子,“你是今井啊。”   受小动物欢迎的今井,被误以为是幽灵的今井,喜欢音乐的今井,耐心等待伴奏者的今井,温和有礼的今井,气场犀利的今井,完全能把大男人打趴下的今井,温柔哄着小孩子的今井,讨厌咖喱的今井……   那都是今井,就像排球比赛那样,一分连接着下一分,不能缺少任何一环。   你是……我的今井啊。诶??!!!这个说法好像很不错!   “抱歉,我应该对你更有信心才行。”怀里的小动物讨好地拱了拱,抖开乱糟糟的毛发,露出了他最喜欢的笑容,笑得眼睛弯弯的,嘴角边都漾出一个小酒窝,“因为,你是影山啊。”   模仿我的句型你是几个意思啊?!是我这个意思吗?想不通啊啊啊!直接问今井吧!嘀咕着与小动物相处太难了的单细胞少年抱住排球想了很久,侧着头望向身边的人。   正在路灯下对着影子把散乱的头发梳理好的理惠,也心有灵犀地转过脸:“果然,头发就这样被风吹起来,感觉最帅气了。”卷着被夜风稍稍拂起的发丝,她眯起眼笑。   ……哪里帅气啊你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了!与当初一样,影山飞雄还是这种无可奈何的反应。   等一等,被她这句话一岔开,他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影山飞雄眉头紧皱,盯着她的发旋,想了很久,听到她捂住鼻子打了一个闷声的喷嚏,熄了的火气又烧起来。   再次把排球塞给她,影山飞雄把头上的针织帽摘下来,一边替她严严实实地戴好,确保罩住有些冷的耳朵,一边骂道:“笨蛋!要入秋了,晚上很冷,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吗!你看你的朋友们可都穿着长袖外套!要懂得好好管理自己的身体,又感冒了怎么办!”   ……为什么是“又”?单细胞少年来不及细想。   一身夏天休闲服打扮的理惠因他的触碰,害羞地缩了缩脖子。   出现在她眼前的影山,总是带来一个又一个惊喜。例如那串压抑着声音最终爆发出来的“笨蛋”,像是由钢琴最低音循着每一个键极快地滑向最高音,真好听啊。还有那句“你是今井啊”,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音色,她根本无法模仿出来呢。   理惠下意识地想搓一搓说不定已经听到怀孕的耳朵,但手上还抱着排球:“影山……话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带上他的排球,在光线不足的黑夜里?   “啊?我出来捡球!”少年恶声恶气地回答,手忙脚乱地把她的鸭舌帽盖在头上,夺回排球。   球怎么可能滚到这个地方?总是在这么微妙的地方傲娇起来啊真是的!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帽子,为什么非要戴上他的?看起来像是交换戒指啊……想什么呢太让人害羞了!瞧他一副坦然的样子就牵起她的手了啊!怎么做到的?   “……影山,你要带我去哪里?”发现回家的方向不对,感动与羞涩戛然而止。   愚蠢的少年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哦,你家在那边。我好像应该先送你回家。”   唔,总觉得这个人如果真的是因为捡球而跑到这里来,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认识他之后,有趣的事情一直都在发生呢。   深夜的黑,包容了世界上所有的颜色,也包容了诠释着这些色彩的天地万物。   就连光明,也是身在其中,又何须另觅?   ☆、已是花开   你曾经听到过花开的声音吗?   仿佛某个人正在以自己的心跳向你告白。   在好友夏纪所指的方向,见到窝在角落里的影山,理惠的心开始急促地跳动着。   像是手腕不小心被刀子划伤时的感受呢。她微微喘着气,把手按在胸口处,不由自主地低头瞟了一眼手腕上的伤疤。就是这种感受,恐慌和绝望随着血液蔓延全身,吞噬掉最后一滴的理智,而心跳声如擂鼓般为其助威。   我害怕影山会害怕我……我很害怕啊,影山。   现在的慌张与当时的恐惧,穿越了时空,彼此交织在一起,被她坦率地说出口。啊啊,一年前受伤了也只会吓得缩在被窝里偷偷哭泣的自己,竟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了,总觉得应该归功于身边这个人。   又是心有灵犀,少年低头望向突然沉默的她:“怎么了?不继续说你和白川前辈打架打出友情的事?”   “噢……”大概只是巧合,他的手指拂过手腕上的疤痕,让理惠觉得又暖又痒。偶尔抬头,必定能见到他认真专注的侧脸。从什么时候开始,仰起脸的角度与彼此的身高差已经能令她感到熟悉与安心了?   “夏纪她啊,才不是我的对手呢。不过在意外受伤之后,我就再也没能赢过她。”所谓的受伤,其实只是刀子在手腕上的轻轻一划。简单的皮肉伤却把过往的轻率、幼稚、软弱暴露无遗。   嘴上说着“放弃音乐”,却在受伤的瞬间,惧怕自己不得不“放弃音乐”。   “只要还能继续打排球,就没有什么能让我感到绝望的。今井,你说的就是这个吧?”排球脑少年单手轻轻地垫着球,哪怕他转过脸低头看着自己时,手上的动作也没受丝毫影响。   理惠眨眨眼,笑眯眯的:“嗯,阅读理解满分啊,影山。真是难得呢。”   国文成绩全靠死记硬背过关的单细胞少年显然没听出明褒暗贬的玩笑话,单纯地得意着。向来凶神恶煞的眼睛愉悦地上挑,嘴角也高兴得弯起。他这副快乐的样子感染着理惠,心情越发变得轻松。   回想起来,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啊,但仍然没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我会加油的。”各种意义上,理惠顺着十指紧扣的手搂住他的手臂,额头抵在他的胳膊上,“谢谢你啊,影山。”   对这一声道谢莫名其妙的影山飞雄愣怔地哦了一声,好一会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不、不用客气!”正好走到路灯下,他脸上不好意思的表情被看得一清二楚,慌乱之下,手不小心使了劲,球就飞了。   理惠看着他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捡球,毫无愧疚感,只觉得好笑又可爱。   紧挨在他身上时,听得很清楚呢,那个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这一段不算长的路被他们走出了双倍时间,总算到达终点。然而,被按响的则是作为理惠的邻居绿间翎子家的门铃。她耸耸肩,解释:“这阵子夜里外出我可是瞒着爸爸妈妈的。”   决定重新报考高中之后,理惠在夜里就很少去找夏纪他们了。不想让家人担心,而且,曾经感受到那股绝望的自己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不要命地打架。没有出拳的决心,说不定还会为那群朋友惹来麻烦。   要不是最近受关禁闭的夏纪所托,担心那些家伙没人管着就惹是生非的话……难得的团聚,也是因祸得福啊。   影山飞雄点点头,也不知道该接一句什么才好,于是干脆沉默。直到现在他还不理解今井为什么害怕他知道这些事,没什么好在意的吧,哦,倒是有点在意“她没有学小提琴的话或许是个武学天才”之类的。   脑子里乱糟糟,影山眼前一亮。有人打开门走出来了。   “是咖喱酱啊!”绿间翎子先是高兴地说着,发现对方身边高大的少年后,嘴边的笑容顿时僵硬,甚至整个人往屋里后退着缩了缩,“还有……大、大魔王。”   今井理惠被她一连串的社交障碍症发作反应逗得乐了:“翎子,可以的话,叫‘温泉蛋同学’,影山会更开心哦!”   为什么会开心啊今井你个呆子!影山飞雄嘴角一抽,却在发现她笑得东倒西歪时,下意识地伸手扶着她的肩膀。最开心的人明明是你吧,到底在开心什么啊,完全不理解。   迷之少女半倚在他怀里,拿手肘轻轻撞了撞:“明天见,影山。”   手上一轻,影山飞雄觉得有些失落,慢半拍地对着她的背影摆摆手,隐隐约约听见她在说话:“今晚也拜托你了,翎子……”随后,门就把屋里的声音与灯光一同锁上了。   他在门前站了一会,转身准备回家。碰了碰头上的鸭舌帽,露出一个傻笑。   等一等,她说的是拜托?影山飞雄的眼皮预兆着某种不祥,疯狂地跳起来。   他停住脚步,直觉朝某个方向抬头望去,果然看见阳台几乎相连的房间亮起灯。在灯光照耀下非常显眼的红发在他眯起的双眼前一晃。红发的少女撑着阳台护栏,熟练地后空翻,跃过两个阳台之间的空隙,攀着自己房间的护栏,平稳落地。   影山飞雄这才缓缓地吐出刚开始就憋起来的那口气。   今井那个呆子啊啊啊,很危险的好不好!不敢想象,这三个星期以来,她每天晚上都是用这种玩命的方式溜出家门。这个笨蛋还是小混混的时候到底还能怎样不要命!不,他根本不想知道!   拳头咯咯吱吱地捏紧又松开。影山飞雄咬牙切齿地转身离开。   说好“明天见”的少女,在第二天的午休仍然为了学园祭奔波忙碌。没能一起吃便当不算什么事,只是一想到错过了好好教育她稍微注意一下安全别让他担心的机会,影山飞雄就为此深感不甘。   “那个……影山,昨天我说的那些事,有没有给你和红发……今井同学带来麻烦?”   正在收拾便当盒的影山飞雄,听到樱田吞吞吐吐的问话,不适应他这个样子:“完全没有。”   话音刚落,樱田立即恢复成平常大大咧咧的话唠:“真是的……虽然鼓起勇气把事情告诉你,但是我一点都不轻松啊。昨天被小千代骂了一顿,说我拿着那些不光彩的陈年旧事害得你们困扰了,要是还因此分手,我的罪过很大啊……”   影山飞雄在他语速超快的话里艰难地抓住某个重点:“分手?我和今井现在只是朋友。”没错,同样令他深感不甘的“现在”,必须想办法尽快结束这段谈不上坏事也算不上好事的友达时期。   用手帕擦着眼泪哭诉的樱田健介,以及拍着他肩膀体贴安慰的中村隆也,不约而同地顿了顿,刷地转头瞪着这位单细胞好友:“你们……还没有正式交往?目前为止?”   两人不知为何暴涨的气势,让影山飞雄瞬间想起排球部那位发火时非常凌厉可怕的部长前辈。他条件发射地心虚了,转眼就被两人揪着衣服拍着桌子审问:“影山你为什么没有去告白!你是影山没错吧?”   谈到两次失败的告白经历,影山飞雄也是郁闷:“我说了,但是今井没有给我明确的回应。”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他都难以理解女孩子的想法。   暴走的好友二人组一听,稍微有些欣慰,一个松开手,一个不再拍桌子。   中村隆也说:“虽然不了解你们的情况,但有问题的一定是影山。”   搞什么,竟然还是相当自信的语气?这就是朋友的看法?影山飞雄瞪着他。   樱田健介说:“在恋爱这方面,我可是你的前辈啊影山。有时候,一句‘我喜欢你’是无法准确传达真实的心意,因为还有各种各样的‘喜欢’。你要把‘想和你交往’的喜欢全部说出来才行!”   恋爱后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于是,三个人又围了起来。樱田讲解着告白的名台词,影山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中村体贴地做笔记,为一会的背诵做准备。   在朋友们眼中,影山飞雄,基本上就是除了排球之外的一切都让人无法放心的傻孩子。   结束了与学园祭班级活动指导老师的交谈,作为班级委员会代表的今井理惠和野野村走出教员室,松了一口气。他们肩上的重责,算是背负起一半了,然而真正棘手的是另一半啊。   野野村用余光偷偷地瞟了一眼班上的女生代表,她好像并没有为之后的事情感到苦恼,说起来,这个令人头疼的项目正是她提议的。为什么他会被选为男生代表?之前因为三班的影山,他和这个女生就不对盘了啊。   “对了,这里是三号教学楼。”猛地想起这事,理惠兴高采烈地一拍手,对茫然的同伴点头致意,“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失陪了,野野村同学。”说着便跑下楼梯。   “喂……呃,今井……同学!”被对方彬彬有礼的敬语弄得一头雾水,野野村凭着本能喊住她。但是把她留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纯粹就是他心里不爽而已,自从上次在她这里吃了亏以后。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瞧她温和好脾气的样子,野野村就更加不痛快:“老师说过,我们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完成星象仪,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你打算怎么办?要跟班上的同学如实交代吧?”   “嗯,那是当然的。不过,我觉得今天的班会也像昨天一样,会一致通过这个项目。有难度,就更应该去挑战嘛。如果你什么风险都不敢冒,你的风险才是最大的。”站在几个台阶之下的红发少女笑着打了个响指,“抱歉,我实在赶时间,其它问题请等我回来再讨论,好吗?”   听上去那是询问的礼貌语句,但说话的人早就趁着话音一落便匆匆忙忙地转身跑了。   野野村瞪着楼梯的拐角,直到那红发消失许久,才收回视线嘀嘀咕咕。   啧,站在透光处说着那么帅气的话还露出那么潇洒的笑容,是怎么回事?   夏纪三周的紧闭已经结束,她终于能溜进这里弹琴了……嗯,最后一次哦。   理惠轻轻地抬起盖子,伸出手指按下某个琴键,眯起眼享受着琴音在耳边荡漾。几缕阳光穿过厚重的窗帘,在缝隙间透进来,带着纷飞乱舞的尘埃,落在钢琴上。尽管这里并不是适合弹钢琴、更不是适合放置钢琴的地方,但,她非常喜欢小小的杂物室。   音乐是能够活在任何地方的精灵。   “我的音乐没有国界。”她的搭档曾用口音奇怪的话说出小野丽莎的名言。   但是,你的音乐为什么被你自己阻挡了前进的步伐?一辉,你也快点从“轻率的放弃”里醒悟,踏上属于你的旅途。   “决定了!”理惠对着钢琴笑起来,“我们最后一次的约会,就选择粉红色的莫扎特。”   敲下最后一个琴键,理惠畅快地吁了一声,停顿半响,并没有听到窗户传来赞赏的拍打声。啊,临时起意的今天,影山是不可能出现在窗外的吧?真是的,才相处了多久,就养成这个习惯。   她撇撇嘴,摇着头哼着乐曲合上盖子,站直身体,朝钢琴深深鞠了一躬。   再见了,我亲爱的老友。   抬起小爪子摇了摇,理惠有些伤感地吸吸鼻子,却差点被灰尘味呛得打喷嚏。   不愧是老朋友,临别赠礼都是这样独特的恶作剧,哼。   这样想着的理惠,背过身打算离开,却听见窗户的敲击声,以为真的就是幽灵的恶作剧。   该不会在最后一次才被别人抓住?理惠瞪着不断传来声响的窗户,一边回想自己是否立了什么FLAG,一边小心翼翼地掀起窗帘查看情况。室外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逐渐扩大的间隙。与阳光一起出现的是……噗,酸奶纸盒?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影山?”她笑着拉开窗户,问一手举着一只纸盒的少年。   他却神色古怪地一哽,答非所问:“好像有谁也问过我这句话……”   今井理惠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拿走那盒酸奶,顺着他的话问:“谁啊?”   对了,谁跟他说过这句话来着?影山飞雄捏着牛奶盒,思考起来。原本脑袋里就被好友强行塞了一堆恋爱告白名句,这会动起来也艰难了。咦,不对,他来找今井的目的才更加重要吧?这种想不想得起来都无所谓的事先放一边。   又捏了捏冰冷的纸盒,他有些紧张,挺直腰背:“咳,今井,我有重要的话想跟你说。”   “嗯?”红发少女咬着吸管,笑得眉眼弯弯地看过来。   还是那个他最喜欢的笑容。虽然并不是什么比赛,但总觉得还没开始就输了。影山飞雄叹了一口气,思索一下之前背诵的心动名句:“全世界能让你幸福的人只有我,所以拜托了,请答应和我交往。”   “……诶?”她怔怔地瞪大眼。   这个反应不太对。影山飞雄皱着眉头,又换一句:“我对你的心意并不亚于任何人,”他把牛奶盒放在窗台,紧握住她的手,那只手抓着酸奶盒,有点发冷,“抱歉,刚才应该买热饮的。”话一出口,他差点咬到舌头,“不是!我想说的是那、那个……”   后半句话是什么?刚刚一打断,他就忘了。   “忘了也没关系啦。”今井理惠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他,“如果不能理解作曲家的想法,把自己的情感融入技巧里,只是照着谱子完美地还原,也没有意义哦。”她顿了顿,疑惑地歪着头,“另外,我们不是已经交往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情?”难道从海底隧道的首次告白开始?难道“我知道啊”也是女孩子的回应方式之一?即使和今井有关的,没什么好奇怪,但他真的理解不了啊啊啊啊啊!   “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你来我们班找我那一次。”   看着少年瞪圆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后知后觉的蠢样子,理惠大概明白对方的脑回路,再一次被他可爱的笨拙逗笑,笑得他恼羞成怒地抗议了好几次:“别笑!别笑了,今井!”   “抱歉……事情是这样的……噗!”打算正经解释的理惠,一对上他那双好奇宝宝似的眼睛,立即喷了,“抱歉抱歉,我错了!别戳我额头啊……喂!影山!不准揉我的头发!我警告你!我揍你啊!”   虽然下颌与小腹仍有着疼痛的记忆,但少年完全被火气冲昏头脑。   “……影山,向我的头发道歉。”用手指梳理着乱糟糟的红发,她冷哼一声。   倔强的少年捂着再次承受住痛之教训的下颌,也冷哼一声,却狼狈地吃痛倒吸一口凉气。   理惠软绵绵地抽了一下嘴角:“我也向你道歉,采取了暴力手段,对不起。”看见黑眼睛里充满控诉,她摸摸鼻子,“啊,还有解释。那一天,你确实没有说什么告白相关的话,但是,融入感情的声音是躲不过我的耳朵。”   ——明天的午休,我们一起去三号教学楼的天台。   那一天,影山郑重地对她说了这一句话,声音比五分钟之前广播推送的《献给爱丽丝》更加深情动人。   他还是像当时一样,懵懵懂懂,松开手,吃惊地指着自己:“我说了什么?”   “和那个不知道谁问过你的问题一起认真思考吧,我才不要告诉你。”理惠使坏地拨开他的手,又把窗台上的纸盒丢给他,准备拉上窗,“反正,我听到喔,你心里想说的话,我已经听到了。”   然后,窗户就被锁上了。厚厚的窗帘也遮得严严实实。   愚蠢的少年用凶巴巴的眼神瞪了一会,无可奈何地挨着墙蹲下,仰起头盯着开满花的树,想方设法提取自己的记忆。   ……啧,这棵树的花,怎么还是那么臭?他又打了一个喷嚏。   爱情是一朵花,开花的声音却往往容易被错过。   但是,我听到哦,我全都能听到。因为,我是惜花人。   ☆、或许前路永夜   莫扎特曾说,大胆地踏上你的旅途吧。   可是,我眼前的道路,似乎已经被名为“不可能”的黑暗吞噬。   啊,蜿蜒的坡道好像是和远处的夕阳连接起来一样呢。   基本上作为一名回家部成员的今井理惠,鲜少会在这个时间点才离开学校,几乎没有尝试过站在乌野高中校门外的坡道上看落日。她前后左右四处张望着,一会敲一敲护坡上的水泥墙,听着细小沉闷的回应,一会蹲在路边屏住呼吸,捕捉叶子飘落地面的声音,觉得眼前一切都是无比新鲜。   全都是平常难以听到的有趣声音,幸好在这个时候来往的人不多。   正为此而高兴着的理惠,被骤然出现的尖锐刹车声吓了一跳,迅速地捂着耳朵。   “敌人一号,好久不……哇啊!”以危险姿势在乌野名产绝望坡上刹车耍帅的少年,立即就被坡神诅咒着向前倒。理惠一边抽搐嘴角一边伸手扶好歪掉的自行车车头,同时,慢悠悠跟上的少女弯腰拉住后座,他才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   “黑岛前辈没能成为乌野的七大不可思议,绝望坡上的自行车亡灵,真是遗憾。”白了一眼自家没头脑的社长,少女朝理惠挥挥手,“哟,今井,又见面了。”   “黑岛前辈,森永前辈,你们好。”表面上微笑着礼貌问好,理惠的脑内却在演绎着将两位前辈一拳揍飞至天边的暴力场面。一点都不想和古典音乐社的前辈们见面,完全不!   “被原本应该是同年级生的今井叫我前辈,感觉略奇妙。”森永小姐托着下巴思考。   把自行车安全地固定好之后,黑岛先生推开抢占自己戏份的少女,指着理惠,用一副少年漫画热血男主角使用嘴遁之术的架势说道:“敌人一号!虽然你是敌人!但!乌野祭即将到来,和我们一起守护古典音乐社的荣耀吧!”   少女们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森永说:“今井,你是不是在想‘黑岛前辈为什么还没引退’?对嘛,三年级的前辈为什么到了九月份还没引退?我这个二年级的副社长压力很大呢。”   不怀好意的前辈们突然阻挡在我的回家路上,我才是压力很大!理惠忍耐着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啊,对了,这个给你。古典音乐社打算在后夜祭进行乐团演出哦,是黑岛笨蛋……噢,黑岛前辈的提议呢。”森永的背景音是黑岛一边转着车铃一边抗议她没干劲不尊重前辈的二重奏。   理惠犹豫着接过乐谱,不明白一直强行将她挂名在古典音乐社的前辈们为何突然邀请她参加后夜祭,毕竟她从未和社员们排练过。但低头一看乐曲的名字,她顿时了然地瞪圆眼睛。   “这可是你们的曲子,至少要把同校的今井找来。黑岛前辈是这样说的。”为了照顾前辈的情绪,森永小姐特地在“前辈”二字上咬重音,以示自己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的敬意,“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可是今井、早川和我一起演奏过的《仲夏之夜虫鸣交响曲》呢。”   在那个临时组建的小乐团里,最有才华的人,却莫名消失在音乐的旅途上。当初刚听说今井和早川决裂的消息时,森永眼前一黑,怔愣许久,直到在下一届的乌野高中新生里见到今井,她才不得不接受现实。   开什么玩笑?说好将来要同台演出的伙伴,竟然一声不吭地变成普通的高中生?   森永一想起这些事,现在仍有点气愤:“所以说,把早川那个混蛋也一起找来吧!我可不像黑岛前辈,会一直在古典音乐社留到高中最后一个乌野祭。赶在我们将会走得更远的未来之前,实现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吧……啧!我竟然学黑岛前辈用嘴遁,好羞耻。”   本来听得有些感动的黑岛一掌将后辈可恨的脑袋按下去,却被她撇撇嘴躲开了。他没好气地瞪眼,这人平时不是连躲都懒得挪位置吗?这会倒是稍微收起了懒洋洋的样子。   没干劲的森永干劲十足地紧握拳头:“话说,我可是和黑岛前辈打赌,如果你能把早川也带来,首席的位置就暂时让给你!为了看前辈的笑话,加油!”   “你!闭!嘴!”黑岛扫堂腿,是也,“敌人一号!我不会输给你!有本事你就去把白鸟沢的早川拉过来!首席的位置才不会拱手让给你……森永别偷我的车啊可恶!站住!”   今井理惠啼笑皆非地目送他们。虽然古典音乐社的主心骨二人组性格怪异,但今天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来……找她的麻烦呢,就是这样。她默默地盯着手里两人份的乐谱,望向暮色沉沉的天边。   不久前还通往灿烂落日的坡道,如今都被逐渐昏暗的天色淹没了前进的路。   果然是乌野名产绝望坡。她耸耸肩,把乐谱收起来,心里盘算今晚要着手准备的恒星星图制作资料。是呢,第二次班级投票好不容易通过了,接下来正是最忙碌的时候,麻烦的前辈们却来打乱她的计划。   为什么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和童年的伙伴们实现那个约定呢?   一身的烦躁,在给猫咪们喂食,在揉着它们的小脑袋之后,得到治愈。猫主子全都是可爱的小天使!理惠嚼着心满意足的微笑,蹲在一旁看了一会圆太郎为了小鱼干大胆地挑战猫蝮蛇大人,整个人都沐浴在“即便如此世界依旧美丽”的圣光之下。   于是,就着路灯,她又从书包里翻出那本乐谱。   与童年时期相比,交响曲又增添了许多有趣的新东西。森永真是个厉害的指挥和作曲,不愧为结城老师的高徒。不过一看那些华丽复杂而且气势磅礴的小提琴部分,就知道是黑岛前辈的手笔。   不知道这首虫鸣交响曲又会演绎出怎样有意思的夏天呢?   真糟糕,不知不觉就有这种想法了。理惠懊恼地抓抓头发,这时,手里的乐谱突然被别人抽走。她仰起头,是影山。翻了翻乐谱,影山打算在她身边蹲下,却遭到几步之外的猫蝮蛇大人低吼着警告。   少年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呃不,他只是在用那双容易被误会的眼睛努力地表达和解的善意。   猫蝮蛇大人冷眼拒绝这只两脚兽踏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又失败了。七十二败零胜的少年不爽地咂嘴。   啊,还有眼前这个人,看着他灰溜溜地绕到自己另一侧蹲下的理惠,心想,也是可爱的小天使。   “今井要在乌野祭演奏这个?是你们班的项目?”   她连忙摆手:“不。我不打算参加演出,而且我们班要做的是星象仪。”   “原来是古典音乐社的。我好像听中村提过,他们会有特别策划。”   她深吸一口气,想把乐谱抢回来:“反正不管怎样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仗着手长,察觉到她意图的那一刻,少年就伸直了手臂,让她抓了个空。手短脚短的理惠恼怒地瞪他一眼,刚站起来要扑过去,对方却更加迅速地起立,把乐谱举得高高的。   跳了几次都只摸到影山的袖口,理惠咬牙切齿,一米八的天才二传手了不起啊?她不怒反笑地拍拍少年的手臂,往后一直退出助跑距离,站好,挑衅地指着他,锁定目标。   影山飞雄呆了一下:“今井,你这样是犯规的!”话音未落,见她已经起跑冲过来了,他暗恼一句可恶,计算着她大概的跳跃高度,连退两步,把手里的乐谱径直朝上抛起,同时将在自己面前起跳的少女拦腰拉进怀里抱住,这才伸出手稳稳当当地接住乐谱。   “我赢了!”   全程围观的猫们郁卒地背过身去:愚蠢的人类,这是炫耀自己胜利的情况吗?白痴啊喵!   愚蠢的人类并没有得意多久,很快,就发现怀里的小动物情绪不对,连忙双手抱着她后背,把她放下:“喂,今井你没事……咦?!可恶!你太狡猾了!”   趁着他把抓着乐谱的手放下来,假哭的理惠迅速扣住他的手腕:“嘿嘿,我还没有输哦。”   影山飞雄黑了脸:“这……不算!不能算数!”正要强行挣脱开她的控制,却看见她低落地耷拉着脑袋。刚刚才被骗了一会的蠢笨少年毫无怀疑地停下动作:“今井?”   “影山,我一直都想和大家一起演奏,一直都想再次拉响我的小提琴,”顺着他的动作,理惠躲进他的怀里,“但是,我现在是我们班的女生代表,没办法两边兼顾……”   惊觉自己也说出了“不可能”,理惠不爽地啧了一声。明明提出“星象仪”的最初想法,就是要否决搭档的“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办到”,现在却被另一个“不可能”困扰着。   “今井,我听到你咂舌了……”   “我是啊!”   迟钝的少年没能听出她声音里的哭腔,自顾自地说:“既然很不爽,就去狠狠地反击!”把乐谱塞到她手里,“这个,不是和你没什么关系的东西。”说完,才瞧见她转着泪水的眼睛,气势立即弱了,“你你你你别哭!笨蛋!哭什么啊!”   “还不是因为你在这里!”理惠把眼泪都蹭到他的制服外套上,吸吸鼻子,“会很累的。”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组织班级活动的同时又参加乐团排练会很累”,影山飞雄火大地用手指按了一下她的发旋:“要说累的话,排球训练也很累!这种开心的累,有什么不好吗!”   理惠仰起头,看他背着路灯而显得乌沉沉的眼睛,那一片黑黝黝的蓝里分明闪烁着小星星,哦,还倒映着自己。像两人正式初见时一样呢。她眯起眼笑:“影山,接下来,我们比一比谁更累吧!”   “没问题!绝对不会输给你这个狡猾的家伙。今井,这次不许犯规了……”   或许前路永夜,但是,令我忐忑不安的未来将有你同行。   周末,恒星星图资料组的组长今井理惠与恒星星图制图组的组长谷地仁花在图书馆胜利会师……啊,一起整理组员呈交的资料和建议,拟定恒星星图的草稿。几乎一整天都泡在工作台边的两人,准备回家时都是累得眯着酸涩的双眼。   “没想到资料已经搜集到五等星了。”   理惠认同仁花的喃喃自语:“嗯,我们班的野心可真不小,根本不在乎指导老师所说的‘你们能顺利完成四等星就不错了’,集体爆发的干劲非常惊人啊。”   “越来越期待这次的乌野祭呢!”上一刻还双眼发亮说着这些话的仁花,下一刻却消极地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其实第一次班级投票,我是反对理惠的提议的!因为星象仪什么的,感觉很遥远、很厉害、很难完成。”   出现了,小仁花的两极快速切换模式。理惠无奈地远目,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   “不过第二天看见理惠搜集的星图资料,还有效果影像,我稍微有点信心了!接下来就看我的吧!”热血的拳头举起不过三秒,“还没有了解和尝试就说着‘不可能’,真的非常抱歉!”   “对不起说一次就够了。”想让好友快点振作,“啊,我们去那家店吃蛋糕吧。”   据说,在用脑过度或者情绪不佳的时候,吃点甜食,有不错的效果。   这效果也太好了吧?今井理惠看着原本还想去切腹的好友脸上表情一亮,因为看到了店铺门前的蛋糕……宣传海报。难道说,这张海报也是小仁花的作品吗?   “Missing Kiss的九月主打新品非常好吃的唷!”谷地仁花的头顶开满了灿烂的鲜花。   唔,她还是想太多了,女孩子大都喜欢甜食。   “而且这款草莓蛋糕是我的好朋友设计的唷!”小花开开心心甜蜜蜜地摇啊摇。   噢,并没有想太多,小仁花确实就是会为朋友感到骄傲的小天使。   “好好吃!”两个女孩子捧着脸相视一笑。   “草莓酱不在店里,太可惜了。”那正是谷地仁花的好友,蛋糕的设计者星野薰,“我们整个排球部都在支持她和月岛的告白作战!啊,这几天部里的话题热点倒是理惠和影山。”   一定是影山的脑回路和她灵敏的耳朵闹出来的那个误会。理惠舔了舔嘴边的奶油:“不好意思,我们这对笨蛋情侣让大家见笑了。”   “就是啊。”   理惠瞪眼,没想到小天使说话也会像个小恶魔。甜食的效果是不是真的太好了?   但是,效果再强,也抵挡不住两极模式的切换:“其实之前我知道你和影山交往了,还有点疑惑,因为……我曾经在我家附近撞见理惠追着一个白鸟沢的男生。抱歉,我不该怀疑自己的朋友。”   “没关系。那个人是我的钢琴搭档。当时他惹我生气了,我就追着他揍了一顿。”   “……诶?”小仁花这次消极不过三秒,惊愕地抬头。   “不是开玩笑哦,我很厉害的。”理惠正色道,“以后谁欺负仁花,尽管告诉我。”   当然,某些真心话,说的人越是正经,听的人越是不信。例如现在。   与谷地仁花道别后,今井理惠拎着蛋糕盒,来到某一栋高级公寓外,一边练习乐谱的指法,一边等待着。   “唉,怎么又是你?”黑色板寸头的少年不耐烦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镜,对她说。   理惠顺着他的声音抬头看,好像又长高了,一个月未见而已,那就是自己见到古典音乐社的人也会露出的表情吧,不过她自认为还藏得比他好就是了。从提包里取出那份乐谱,理惠递过去:“受森永前辈……由美所托,要把乐谱交给你。”   听到童年好友的名字,少年有些意外,看见乐谱上的曲名时,更是愣了。   “不过,这本乐谱是我的,写了一点笔记,你不介意吧?”她戳了戳拎着的蛋糕盒,“因为我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你,只是听你的弟弟飒良君说,他今天开始学钢琴,为他庆贺。”   红发少女现在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冷淡态度,又让早川一辉愣了,转而想到那是所谓的欲擒故纵,不屑地嗤笑,卷起乐谱拍打手心:“反正音乐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随便你怎么说,但是,请不要把乐谱丢掉。”她把本子抽出来,重新摊平,再递过去,“那是由美的心意,她希望我们三个能在乌野的后夜祭演出上实现同台的约定。我已经答应她了,你看着办吧。”   早川一辉低下头,镜片反光蒙住了眼睛,双手接过那本乐谱。   “另外,国中时期我们班败给天文部的那个星象仪项目,我们五班这次也做了。”她摇了摇装满资料的提包,“目前已经准备到五等星了。算是弥补遗憾,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没等到他的回答,理惠往公寓里瞟了一眼,钢琴老师正领着三个孩子从电梯走出来了。   “你觉得,这一次,也是光靠努力,你就能赢吗?”   和飒良君挥手打招呼的理惠,忽然听见身后沉默着的少年开口问道。她回过头,望着他淡漠的笑容,也不恼:“不是‘我’,是‘我们’。”模仿着此时缺席的三人组第三人森永由美的语气,“要跟我打赌吗?”   早川一辉握紧拳头,隔了一会才松开,气沉丹田应道:“好。”   “不过,赢的肯定是我们。跟你打赌的,可是有整整三十五人。”   或许前路永夜,即便如此我也要前进。   因为,你和星光一同伴我前行。   ☆、害怕踏出那一步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未知通往何处的迷宫。   想要往前走,但是我会害怕踏出第一步,即使已被恐慌与焦虑淹没。   “这里是乌野祭!欢迎!”   在今天开始之后的三天内,只要踏入乌野高中的校门,几乎就被张灯结彩的盛大场面迷了眼睛。奇装异服的学生们用热情的笑脸和漂亮的彩带欢迎每一位客人。大家很容易就会顾着看宣传表演而撞上某一张巨幅海报。   “一定是神指引你来到这里,美丽的小姐。”中村隆也微笑着扶好没注意路面情况而撞过来的女孩子。她脸红地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圆场的话,眼前就被递上了乌野祭的传单。   “请关注一年三班的白熊咖啡馆,谢谢。”影山飞雄稍稍一鞠躬。   原本被对方突然打岔,她有些生气,但仔细一看画风可爱的传单与外貌英俊的少年,一时有点怔愣。身后的朋友们大概看出了端倪,暧昧地笑着推了推她,可发传单的少年眉眼长得有些凌厉,谁都不敢上前搭话。   被万众期待为主动方的少年对此毫无察觉,转过身就给其他路人继续发传单。   把好友的迟钝与女孩子的尴尬都看在眼里,中村隆也与套着白熊装的樱田健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抽了一下嘴角。哪怕是和今井开始正式交往了,影山还是不解风情的影山啊。   白熊先生率先走上前,轻轻地抱了一下脸红红的女孩子,又挥着大爪子卖萌。   看见她和她的小伙伴被逗笑了,中村隆也连忙接应:“如果拿着合照去一年三班的白熊咖啡馆,会有九折优惠哟。不知道美丽的小姐是否愿意接受白熊店长这份小礼物呢?”而且还把状况外的影山飞雄拉过来帮忙拍照。   这场公关战,完美!白熊与中村微笑着送走少女们,颇有感触地击掌。   倒是手里摆弄着拍立得的影山飞雄一头雾水地想,这是新的宣传方式吗?   少年三人组的宣传轮值结束后,中村隆也对影山飞雄在乌野祭里的团结合作度更加忧心:“我和樱田倒是无所谓,但接下来如果要和我们班的其他同学搭档,影山,你这种表现可不行啊。”   影山飞雄满头的问号。他刚才的表现有什么问题?不是认真地把传单发给每一个人了吗?   “要不还是由影山来扮演白熊店长?套上这个,来卖萌?”樱田健介摘掉毛茸茸的头套,捋了捋汗湿的头发,眨眨眼睛鼓着脸颊卖萌,见到影山一脸无语的反应,哈哈大笑,“让影山来卖萌,还是算了。不如多多利用他那张受欢迎的脸呢!”   中村也看见了影山的反应,很头疼,踹了一脚白熊店长的屁股:“快点换衣服,下一班馆内的白熊先生可是我。”   被踢了倒是不痛不痒的樱田笑嘻嘻地说:“啊啦,影小山和我算是结束今天的工作了哟,我们一会去逛乌野祭的时候会记得给勤劳的中村带章鱼烧回来哟。对了,中村你是美乃滋派吧?”   “我不去。”影山飞雄说完,顺手接过樱田的白熊装,“中村的轮值,交给我。”   等他俩反应过来,影山已经利索地着装完毕。中村连忙拉住他戴头套的手:“这是我的工作!”   “之前我要参加训练的时候,你和樱田替我揽下了本来该由我负责的乌野祭准备工作。现在,才比较公平。”他不由分说地戴好白熊头套,“而且,既然担心自己准备不足,就抓紧时间去为后夜祭的乐团演出练习,中村。”   白熊店长的微笑依旧可爱,而中村一想到头套之下好友一本正经的严肃脸,就越发感到好笑了:“我知道了。谢谢你,影山。”   樱田举起手提问:“你们都决定好了,我怎么办?”   从头套里传出来的声音有点闷:“章鱼烧,你要多带一份。我也是美乃滋派。”   被影山严肃认真的建议乐得嘴角一抽,樱田用手肘撞了撞白熊店长:“真有几分冷笑话的感觉。不错嘛,影山。接下来,好好努力!我会叫老板给你的章鱼烧多撒一点海苔!”   “我是美乃滋派。”   “知道啦知道啦!很多很多的海苔!”   “是美乃滋!”   中村隆也一边听一边笑,提起他的琴盒。或许他对影山的担心,是多余的呢?   *****   “截至乌野祭第一天午休之前,营业额排行榜的第一名是四班的学神占卜屋,第二名是一班的乌野七大不可思议怪谈会,第三名是三班的白熊咖啡馆。我们班的星象馆位居第四。”   打听消息的人跑回五班之后,本来充满兴奋与期待的议论声顿时沉寂了。教室一瞬间安静下来,气氛也开始变得压抑。稍作休息的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啊,明明是大家一起拼了命做出来的,盼望着会有很多很多人来呢。怎么会这样?谷地仁花看着身后的幕布,失望地想。要不要说些鼓舞士气的话呢,可是这种话由自己来说,真的适合吗?她看向本次乌野祭的五班组织委员,今井理惠与野野村良平。   “请大家,打起精神来!第四名并不算是糟糕的结果!”   “哼,说得真是轻松!为了今天全力以赴的我们,目标可是营业额排行榜的冠军!”   “话虽如此,但是,野野村同学,每一个来到星象馆的客人都是笑着离开的哦。”   “客人的笑容可不会被算作排行榜的数据。身为我们班的女生代表,你能不能积极一点!”   “抱歉让你误会了,我并没有任何消极的想法。只是不理解野野村同学为何如此焦虑。”   “当然是因为我想要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班的星象馆有多好有多厉害有多优秀!”   嗅到两人的对话中越来越浓的火药味,谷地仁花不敢再犹豫,害怕地闭上眼睛冲过去分开他们:“不要吵架了!大家都在看着你们!如果连组织委员都动摇了,我们班要怎么办呢!”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然后,今井理惠安抚勇敢的小仁花,野野村良平召集大家安排下午的工作:“下午,我们要加大宣传力度!尽可能安排更多的人去外面吸引客人,尤其是口才好、主意多的!至于馆内运营、仪器操作和解说,留下少数必要人员维持正常工作……”   “理惠,我没事哦!只是沙子跑进眼睛而已!”小仁花揉揉眼睛,歪着头笑。   “对不起。”理惠知道她是真的被吓哭了,即使那天在Missing Kiss认为是玩笑话,但刚才确实以为他们会打起来,唉,不能使用暴力解决啊,怎么能像国中时期一样重蹈覆辙,“或许给大家添麻烦的人,是我吧。”   *****   白鸟沢学园的午休,早川一辉避开其他同学,在角落翻开了藏在怀里的乐谱。   这里面,曾经写满了令他心生喜悦的东西,然而,为什么如今一看见那些音符、标记,却充满自我厌恶的情绪?嫉妒,烦躁,不安,茫然,都是因为看到那个人留在乐谱上的笔记而产生的吗?   “那个人?”他苦笑地拍拍额头。竟然这样称呼她,原本是自己最信赖最亲密的音乐搭档,甚至,还是他喜欢着憧憬着的少女。   说起来,小提琴和钢琴的乐谱应该不一样的,为什么她却把自己那份随手送给他?果然是要让他看清楚,就算她是个天才,也在为热爱的音乐虔诚地努力着吧?你瞧,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你有什么资格放弃。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啊,早川一辉。   明知道手里拿着的是总谱;明知道每一个优秀的人都在努力着;明知道她根本不会耍这种小心机来嘲笑自己。早川一辉却控制不住那股怀疑的可怕的消极的念头。   真是丑陋至极……他痛苦地捂着脸,低声地呜咽着,眼泪沿着指缝低落乐谱上。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为什么会这么悲哀?为什么会变得厌恶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会变得惧怕自己热爱的音乐?   “理惠,今天我去听了爸爸的钢琴演奏会,有一首非常厉害的乐曲哦!”   “真的吗?你快点弹给我听一听!”   由于热爱的音乐而获得单纯的快乐,和可爱的朋友分享自己的幸福,这些美好的回忆为什么只能带来无穷无尽的悲伤了?如果……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喜欢过就好了。没有喜欢过爸爸的钢琴,也没有喜欢过那个人的小提琴。   塞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陌生人的邮件。   *****   “你好,这是你的新鲜竹叶和摩卡咖啡。请自取。”   “听起来真是傲~慢~呢~!”田中龙之介托着下巴,拉长声音调侃一身白熊装的排球部后辈。   “因为我的爪子,实在无法为客人效劳。”白熊影山举起两只肉呼呼的前爪,用它们把装载食物的推车准确地送到客人面前,已经是极限,“真的是非常抱歉,田中前辈。”   “哦哦哦!我理解你的难处,影山。”田中爽朗地一笑,打了个响指。   “田中,你差不多也该注意一下听到‘前辈’就傻呵呵的性格。”菅原孝支无奈地斜睨他,早已从推车上取出他们的点单,“做成竹叶形状的布丁,原来如此,真可爱。影山,你们班的策划是《白熊咖啡馆》的死忠粉吗?”   “我不知道。”本来就不了解前期准备,现在,影山飞雄觉得,虽然穿着笨重的玩具装来接待客人是一个非常有难度的挑战,可以努力地尝试,但是,太蠢了,他刚才就对组织委员提过这事,不过对方莫名地生气,完全没打算改进。   田中一边感叹咖啡的味道一边插嘴:“影山该不会真的在班上没朋友吧?”   心直口快的前辈立即由大前辈的手刀来教训:“你给我少说两句。”又望向完全被头套遮住表情的人际交往负分少年,“对了,影山的女朋友,是和谷地同班的?”   见到前辈挪揄的微笑,他悄悄地红了脸,羞赧地移开视线,点头。   “这个样子的影山好恶心。”田中龙之介放下咖啡杯,搓了搓手臂,小声嘀咕。   瞪了田中一眼,菅原孝支继续温柔地关心后辈:“我们刚刚去了五班的星象馆……”他斟酌了一下说辞,“好像有点糟糕,据说出了一些状况。”   羞答答的白熊迅速地收起四周的粉红气场,挑起眉:“嗯?”   *****   乌野祭的第一天结束了。今井理惠,站在五班的学生面前,捧着笔记本,面无表情地念。   “下面,简单说一说今天的失误。第一,解说组的精锐大都被外派,而留守的人,有的临时顶替,有的准备不充分,导致现场解说发生混乱;第二,客人增加了,但我们的接待人员没有及时调整,而且过于疲惫……”   “够了!”站在她旁边的野野村突然用力地拍讲桌,“全都是我的错,跟大家没关系!”   在台下始终保持沉默的学生们被拍桌声吓了一跳,顿了顿,纷纷安慰道:“不,不是这样的。野野村同学希望我们班能夺冠,想让更多的人看见我们的努力,正在做着自己能够办到的事,所以不怪你……”   “怪,当然要怪你。身为组织者,你决策失误,应该为现在的情况负起主要责任。”理惠合上笔记本,同样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打断大家说着的话,冷眼盯着低下头的野野村。   又被响声吓了一跳的学生们,瞠目结舌地瞪着红发少女,不满地窃窃私语。   野野村扶着讲桌勉强站直身体,硬扛着冷冰冰的视线。经历过上次的冲突,他就知道今井这家伙绝对不像表面那样温和有礼!可恶,即便如此,也不要太小瞧他的好胜心了!   “喂!今井……”   “抱歉,野野村同学,我的话还没说完。”等到他一鼓作气抬头瞪回去,这家伙又露出平常的笑容,用平常的语气说话,“默许、赞成、配合野野村同学的方案,做出了选择的我们,也要为此负起责任。五班的三十五名学生,一个不少,都在这里。要摔倒,还是要爬起来,同样,一个不少,整整三十五人。”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消停了,除此之外,却没有别的突破。今井理惠想伸手扯松衣领上的蝴蝶结,可面对着三十三双沉默不语的眼睛,还是忍住了,不着痕迹地舒口气。嘴遁什么的,用起来真难受。   “正如今井……同学所说,主要责任归于我,明天,由我来将功补过。”刚才被今井强行打了热血,本来要爆发的情绪倒是不知该怎么消化了,野野村郁闷,而让他郁闷的人又莫名其妙地递上列明他“罪状”的笔记本,“干嘛?”   “让你吸取经验教训。我看好你哦,野野村同学。”她笑眯眯地竖起两个大拇指。   白、白痴啊?捉摸不透的家伙!野野村良平抓着笔记本,心想。   “看好你哦,野野村!”这回,台下总被突如其来的拍桌声吓到的学生们,终于报仇了。   喊什么口号,太羞耻了。野野村虽然这样想着,却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回应:“谢谢。”   三十五人,一个不少,七十个大拇指。   嘴遁什么的,用起来真难受……但是,有效就行。理惠得意地清清嗓子,朝大家礼貌一笑,点头致意,转身迅速离开,冲向古典音乐社的教室。完蛋了,练习迟到,而且还是首席,一定会被由美……哦,指挥骂死的。   *****   “陌生人一号,在我们古典音乐社的练习室外面做什么?”现任部长,黑岛慎一郎,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审视端坐在墙边的少年。这是个意味深长的问题,因为他两眼不瞎,显然能看得出来……   “前辈你好。我是一年三班的影山飞雄,正在这里练习托球。”   显然能看得出来啊!他是要问,这个后辈为什么在他们音乐社外面进行排球训练!不过,黑岛对于态度端正、尊敬前辈的后辈非常满意,乐于给笨蛋详细解释:“排球部的人怎么来这里了?啊,听说你们最近很活跃?”   “是,谢谢前辈的关心。”少年又鞠了一躬,相当有礼貌,怎么说呢,跟音乐社里总是捉弄他的森永完全不一样。就在印象分越刷越高的时候,黑岛听到对方说:“我……我在等今井。”   音乐社里哪有人叫今井……咦,最近确实有一个……今井理惠?!黑岛慎一郎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勾住后辈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嘿嘿嘿,你们……交往中?”   少年不知是被他勒得脸红,还是不好意思,拳头抵在嘴边咳了两声,点头承认。   敌人一号的男朋友,啧,算了。黑岛慎一郎惋惜地摇摇头,放开他,拍了拍肩膀。但是,“敌人的朋友不是朋友”的想法冒出来不超过三秒,他便自来熟地坐下:“也不知道他们练习成怎样了?森永那个混蛋,我也想要参加演出嗷嗷嗷!”   话题一来,黑岛便从当初乌野的音乐传奇说到现在的小型乐团,絮絮叨叨的。影山倒是一直安静地听着,手里的排球还被聒噪的前辈一边聊一边拿去玩了。直到音乐教师的大门突然被一群人闹哄哄地推开,黑岛慎一郎的注意力才转移:“你们要去哪里?练习呢?”   “黑岛部长!”大家兴奋地围过来,“今井邀请我们去她家开的店联谊,一起去吧!”   后天就正式演出了,今天搞什么联谊?!黑岛慎一郎愣了一下,等到想叫住这群全心全意都是宴会派对的家伙,早就来不及了,只好把一肚子疑惑与怒气撒向答应替他管住乐团的指挥:“森永!怎么回事!”   “人心散了。”她没好气又懒洋洋地交代一句,被拉住,一个狠瞪,“我现在心情不好,就算你是黑岛前辈,我也会揍你一拳。别问我多余的事,请放手!”   黑岛慎一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你……你平时也没有尊重过前辈,喂!”   *****   “有一种,是今井的童年玩伴也没什么好奇怪,这样的感觉。”影山飞雄看着这边的情况,说。   “你这样的感觉真是失礼。”今井理惠想绷起脸责怪他,却憋不住,笑了,“由美很生气。乐团成员全都为了乌野祭忙碌一天,累得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只能放弃练习。”   由美都气得摔指挥棒了,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暂代首席的她必须站出来,故作轻松地招呼大家去闹一闹。今天确实没有练习的机会了,但为了明天,总得做些什么。这么说起来,就想起今天也是困难重重的班级项目了。   “好累。啊,那个比谁更累的约定,今天算是我赢了吧,影山?”   见她眯着眼睛笑,似乎累得要睡着了,影山飞雄皱着眉,揉了揉她的头发,把散乱的发丝轻轻挽到耳后,在她耳边小声说:“明天我不会输的。今天,做、做得好。”   “什么呀,夸女朋友也是结结巴巴的。”   “……今井!”   如果害怕踏出第一步,我就无法走到你的身边了。   即使你依然会勇敢地向我迈出那一百步。   ☆、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的名字,总是不敢轻易地说出口。   因为,它将牵连出心底的某一种情感。   樱田健介,在乌野祭热闹的第二天,心情低落地蹲在角落里画圈圈。   诅咒的对象是好朋友中村隆也与影山飞雄。他们从见面开始,就旁若无人地讨论着樱田并不知道的联谊。身为一个话题王,一句话都插不上,他受到严重的打击:“阴沉的天气,适合种蘑菇呢。”   正聊到Cantabile 酒吧色彩缤纷的调酒,中村和影山听到这违和的叹息声,都回头望向角落。   原来被阴影笼罩的人,真的能长出蘑菇。影山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然非常好奇。   外面可是阳光明媚啊。中村体贴地拍了拍大蘑菇的肩膀:“樱田,遇到令你困扰的事了?”   “是啊,非常困扰。”大蘑菇打开了怨念黑洞,“为什么我的好友瞒着我去参加联谊?”   “那个是古典音乐社的聚餐,而且樱田放学后要去约会,就算当时通知了你,也没办法去参加。这有什么好低落的?”   解释得好有道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中村默默地给耿直的影山点赞与点蜡。   如他所料,低落的大蘑菇立即就不可理喻地炸了:“影山你也不是古典音乐社的人!你练的可是排球!中村!我没记错吧!”   “你说得对。”中村一副大事不妙的头疼样,捂脸,不忍直视。   影山愣了一下:“今井她是。”再次站稳脚跟说道理,“而我是她的男朋友。”   “好过分!!”大蘑菇泪奔,“欺负我和古典音乐社毫无关系吗!欺负我家可爱的小千代是外校吗!”   “……”这种熟悉的无语感,仿佛面对的是性格恶劣的及川前辈。影山也终于开始头疼了。   中村露出一个“影山你这个小鬼果然不懂大人复杂的心思”的笑容:“淡定啊樱田。今天和影小山一起在创造美好回忆的乌野祭上奋斗的人,可是你呢。只能孤零零地去练习小提琴的我,也是很嫉妒的。”   “说谎!!”大蘑菇闹别扭的时候依然逻辑清晰,“我们也是孤零零地在不同的岗位上轮值!而且,练习什么的,中村你明明就乐在其中!大骗子!!”   观战的影山斜眼,啧,中村也是不懂大人复杂心思的笨蛋。   这话,把自己也绕进去了,影山。中村摸着鼻子微笑。   “你们还在用眼神交流!!”樱田失魂落魄地抱着脑袋哭,“被排挤的人果然只有我。没错,虽然我一厢情愿地认为彼此是交情很好的朋友,但是直到现在还以姓氏来叫对方呢。”   被谴责的眼神交流仍在进行着。   喂,中村,现在应该怎么办?   啊,只要诚心诚意地顺从闹别扭的人就好啦。中村摊手微笑,示范:“健介,我和飞雄当然是你的好朋友。”话音刚落,就被大蘑菇热泪盈眶地喊着“隆也,我的挚友”来回应。   中村,真是厉害。呆头鹅少年点点头,在朋友们期待的眼神下,张了几次嘴,最终却沉默地憋到脸红。   名字是记得的,国文再糟糕也还会念,只是,说不出口。   *****   “一辉!”   听到朋友以爽朗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早川一辉却头皮发麻,手忙脚乱地用桌上的练习册把乐谱藏起来。当然,根本来不及了。朋友低头扫了一眼,很好奇:“一辉你会玩音乐?”   “不会!”早川一辉条件反射地回答。速度太快了,简直是欲盖弥彰,他懊恼地看着对方露出怀疑的神色,慌忙补救:“稍微会一点……但是还没到可以拿出来炫耀的程度。”   “诶——”朋友拉长了声音,听上去似乎半信半疑,“有点特长不是挺好的么?”   早川一辉尴尬地笑了。果然,不应该把乐谱放在书包里……不!不应该把乐谱放在自己能看见的地方!稍不留神,眼睛和手就不受理智控制,主动地开始阅读和练习。   他可是已经决定了啊,再也不要和音乐扯上关系,要感受没有音乐存在的高中生活。   “算了。”朋友暂时撇开这个话题,“我是想问你,下午有空吗?去联谊吧!和青城的女生哦!”   下午要练琴……咦?他的脑海里习惯地浮现出这个念头。毕竟那就是十多年来他所过的生活,现在真是如影随形。早川揉了揉太阳穴,挤出一个笑容:“没问题。我很期待……”   期待什么?期待将会在联谊里遇到心仪的女生?   “一辉,我们来合奏吧!”   那个人,那个叫他的名字时比她的小提琴更动听的人,那个他再也叫不出名字的人。   那个,他还喜欢着的人。   *****   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就时常能感受到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照亮阴影处的温暖。   虽然理惠一直被了解情况的朋友体贴地分担了工作,但把班级项目和乐团演出同时挑起的重压,还是来了。在五班的危难时刻,身为组织委员之一,自己却没有在班上主持大局,会不会很过分?   想要认真为演出做准备,又免不了分神于班级活动,结果什么也做不好,这是贪心的下场吗?她有点沮丧地顺着人群走出音乐教室的时候,突然,就见到了朝自己招手的影山。   以及,突然,就觉得很委屈。即使她根本没有道理去感到委屈的。   并不想对他抱怨难过的事情,只要有这个人陪在身边就好了。但是,在前往酒吧的路上,他却很敏锐地发现了:“今井,你是不是在星象馆和乐团之间动摇了?”   理惠眨眨眼,自认表情管理还不错,为什么会被看穿?影山是个很迟钝的笨蛋才对吧?   “你要面临的难题,我听说了一点,不是很了解。”少年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戳着她的额头,“嗯……在之前的比赛上,菅原前辈说过类似的话,我们的攻手都很强,乌野这支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强。”   非常努力却还是有点词不达意的单细胞懊恼着:“今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知道的啊。五班的每一个人,乐团的每一个人,也是很强的。   “理惠酱,笑得好幸福呢!”   被一起工作的搭档调侃了,理惠笑眯眯地收起珍贵的回忆:“嘛,因为野野村同学的新计划实施得很顺利。”恰好,被新计划纳入重点顾客中的某一对小情侣路过,她连忙把传单递出去,“让恋情升温的甜蜜约会圣地,请关注一年五班的星象馆!”   “咦?呃!我们不是情侣啦!”少女红着脸拼命摇头,害羞的视线四处乱飞。   “我们去看看吧。”少年却很果断地接过传单,牵起她的手,往教学楼走过去。   “漂亮的直球!”搭档感叹,“我们班的星象馆可以改名为红线馆了。野野村的想法很好嘛,而且干劲十足,以前一直觉得他老是对别人冷嘲热讽的。”   “所以说啊,我们班的每一个人其实都很强。”   “听上去似乎是热血少年漫名台词的话,理惠酱是不是从男友身上学来的?那个打排球的影山同学哦?”曾经算是“三班的影山”后援团之一的女孩子暧昧地用手肘撞了撞理惠。   “抱歉哦,无可奉告。”理惠笑着比划了一个大叉,转身正要继续发传单,竟然意外地见到同样在发传单的影山。虽说她知道影山这张受欢迎的脸若能好好地用在宣传工作上,事半功倍。不过,今天那杀气十足的黑脸,怎么看也只是事倍功半吧?   *****   应该是毫无关联的,可眼下越来越糟糕的状况,确实令影山飞雄想起北川第一时期的那场比赛。   “请关注一年三班的白熊咖啡馆。”机械地重复这句话,但取走传单的人越来越少。原本被安排在同一组里负责宣传的搭档,和他也没什么交流,即使在工作的时候。仿佛那时候球场上的队友全都背过身去,传达出拒绝的信息。   对了,在工作正式开始前,突然被组织委员毫无理由地要求更换岗位,也像是在比赛里被教练换下来一样。不能挑战推送食物难度更高的企鹅装,虽然有点遗憾,但是,对于擅长宣传想要好好表现的樱田而言,太不公平了。   影山飞雄越想越火大,看见同组的人漫不经心的样子,更是火上浇油。   “请冷静一下。”手背被冻了一下,影山飞雄本来要下意识地挥开,可说话的声音是今井,也就不躲不闪,低头看着把牛奶盒递过来的女孩子,“话说,让我期待已久的影山与企鹅的合体呢?”   原本心情稍微好转的影山飞雄,郁闷地插吸管:“没有了。”   其实远远地看见他在外面做宣传,而且一脸不爽,理惠就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影山认输是这个样子的啊。”   “啊?!”正要喝牛奶的少年怒从心起,猛地抬头,“我才没有认输!我现在可是很不甘心的!到底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把我调来宣传!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就直接说啊!”   也不是每个人都是心直口快的吧?这可是影山的可爱之处呢。理惠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立即被暴躁的少年色厉内荏地瞪了一眼。   她装作看不见地耸耸肩,继续揉:“你要面对的难题,我猜到了一点,不是很了解。”不,还是机智地明白了,现在只是好胜地原话奉还而已,“黑岛前辈被由美临时撤下首席的位置,也是很生气。不过啊,他还是想尽办法要支援我们。不管乐团内部是怎样,没有一个人希望把演出搞砸的。”   单细胞少年似懂非懂地皱起眉努力消化。今井这算是……昨天的礼尚往来?   “影山这么蠢,一定不明白我的意思。”   他用冷冰冰的牛奶盒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谁蠢呢,今井这个笨蛋!   “所以我就明说了,无论你多么不甘心,还是先把宣传做好吧。”理惠捏着他的脸,强行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但这种效果和大魔王的微笑相差无几,“要是把宣传搞砸了,不就真的认输了吗?”   说完这些话的理惠,很快就被五班的同学叫去商量明天的终极彩蛋。影山飞雄盯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开始在意新的问题。刚刚,对方似乎叫了“理惠酱”……唔?   *****   四宫飞吕。   白鸟沢的午休时间,早川一辉趴在书桌上,盯着手机屏幕显示的邮箱联系人。   对于四宫飞吕这个人,古典音乐圈同一时期的演奏者毫无疑问都听说过他的传奇。早川一辉有时也会想,自己是不是曾经还说过“将来要演奏出比四宫前辈更厉害的钢琴”之类的傻话。是的,他在见识到那一场精彩的合奏之前,也是有野心的。   “和四宫飞吕合奏的那个红发小姑娘是谁?真厉害,即使伴奏者是天才,两人却势均力敌啊。”   “她是今井理惠,小提琴国中组的优胜呢。那孩子也是个天才哦。”   唯一没有被提及的名字,是他。而他们的名字,从那天之后,就时时被相提并论。   这段回忆,是早川一辉的心魔,张着血盆大嘴吞噬掉他对音乐的野心和热情。他如今光是想一想,就已经满头大汗,捏着手机的手也变得湿滑,忍不住点开昨天的陌生邮件:“我是四宫飞吕,乌野后夜祭上见。”   事到如今,那些本该消失在他平凡无奇的高中生活里的名字,为什么挥之不去?   *****   对了,那两个和他一起负责宣传的同班同学,叫什么名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现在最要紧的是,樱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和他们吵起来了?刚刚结束手头任务的影山飞雄连忙往吵闹的人群挤过去。   “是影山同学说自己要去把剩下的传单发出去,又不是我们故意捉弄他!”   “所以你们就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休息?说好的三人一组呢!说好的共同合作呢!”   感觉今天的樱田一直都是火很大。没想到向来大大咧咧爱开玩笑的樱田也有这样的一面,揪着别人的衣领咆哮怒吼什么的,不知道是从谁身上学来的,很眼熟。   围观了一会,知道怎么回事后,影山走过去:“樱田,没事了,走吧。”   “……哼!小飞雄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你们两个,宣传的下午场,我们再一决高下!”   被那个称呼囧得嘴角抽搐的影山,直接拽着还要放狠话恐吓人的樱田离开。   “就是现在!崇拜我吧,小飞雄!所有事情都被本大爷解决了!”樱田得意洋洋地大手一挥,“我们可以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而且,教室里还有一个大惊喜等着你哦!”   虽然一头雾水,但影山飞雄点着头:“谢谢你,樱田。”   笑容满面的樱田大英雄顿时变成角落的蘑菇:“我还只是‘樱田’而已啊……”   “……”影山飞雄抬头望天,秋风刮走一片落叶,“谢了,健、健介。”   “哇哈哈哈哈!朋友之间何必道谢,崇拜就放在心里……小飞雄别走啊!!”   *****   从小到大,影山飞雄鲜少去考虑用名字去称呼朋友。今天,他开始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件值得尝试的事情,尽管难度有点大。不过,只要能取得某种成果,例如提升新快攻的成功率,也就可以试试。   他一边盯着眼前的客人,认真思考,一边酝酿情绪。   “胸前名牌写着‘影山飞雄’的企鹅,你的视线好恶心。”   透过玩具装瞥见对方的嫌弃脸,酝酿的情绪立即变质为愤怒。五根手指从企鹅翅膀里利落地钻出活动小孔,一如既往地精准抓住客人的橙发:“你说谁的视线恶心?!日向你这个呆子!”   “痛痛痛!”日向翔阳抱着头哇哇大叫。   坐在内侧专心品尝美食的猫耳少女也暴躁了:“安静点!所有人都朝这里看过来了!小太阳,说好要掩护我尝遍乌野祭的美食呢!”强大的气势同样针对橙发少年,面对企鹅的时候,就蔫了,“大、大魔王,请把吃的全都放在我这边,谢谢。”   一听见这个奇怪的称呼,影山飞雄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金发猫耳的少女正是绿间翎子。变装的理由,先不管,话说,特别的称呼果然拥有神奇的作用。   被女朋友训了一脸的日向翔阳,闭上嘴,默默地整理着乱蓬蓬的头发,左眼偷偷地欣赏恋人见到美食时露出的笑容,右眼警惕地盯着企鹅的一举一动。布菜这种事,影山好像很擅长的样子?他忍不住小声嘀咕:“企鹅为什么会有手指?为什么!”   影山飞雄一字不落地听到了。所以,端上最后一碟点心时,他故意在队友面前把手指伸出翅膀,又灵活地收回去,彰显着,大概就是樱田……哦,健、健介所说的大惊喜。如他所料,这样的改良确实是必要的,比起昨天那只除了萌点毫无实用的熊爪子,不能更好了!   然而,注意力早就转移到恋人身上的日向并没有看到他的小炫耀。喂,怎么回事,这个望着女朋友傻笑、四周都开满花田的呆子,是他认识的日向吗?好恶心。影山飞雄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全都掉在玩具装里了。   “……影山!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偷偷地骂我!!”日向翔阳突然收起花田,抬头瞪过来。   “哈?!我怎么可能在心里偷偷地骂你!”影山飞雄瞪回去,“你那个笑容才是好恶心!搞不好会影响餐厅里其他客人的食欲!一点自觉也没有吗,日向呆子!”   “直接说出来了,影山的毒舌连环击。”日向翔阳残念地趴在桌上,面朝袖手旁观吃得很欢的女朋友,流出两行泪,“绿间同学,你快点安慰我一下啊。”   绿间翎子眨眨眼,非常配合地叉着一块蛋糕递到他嘴边:“这个很好吃,你试试。”   白熊咖啡馆里的围观群众遭受到小情侣粉红气场的暴击。   只有再度陷入沉思里的影山飞雄幸免于难:日向对他女朋友的称呼……竟然是“绿间同学”?不就比自己所说的“今井”,更生疏吗?叫对方的名字这种事,不懂。   *****   从琴房跑回教室的途中,今井理惠踩上某一个阶梯,想了又想,还是转身望向不远处的三班。   稍微去看一眼……那个令她有些不放心的笨蛋,就马上回去工作,嗯。   才走了几步,她想要去见的人……啊,企鹅先生,恰好从教室走出来。摇摇摆摆的蠢萌走路姿势,简直和她最喜欢的企鹅一模一样。果然是亲戚吧。理惠这样想着,扑到他毛绒绒的胸膛上乱蹭:“下午好,亲爱的企鹅先生!”   今井?!她怎么还是像之前一样,神出鬼没的。影山飞雄一只翅膀捂了捂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心脏,另一只环着她:“你……认出我了?”刚才已经摘掉了工作时会佩戴的名牌,头套还戴着,在这之前他并没有开口说话,为什么还会被认出来?   “我就是知道你是我最喜欢的企鹅先生!”   奇怪了,心跳为什么还没有恢复正常?他真的被吓得不轻吗?可是,身体里怎么会有一种暖洋洋的冲动,想要和心脏一起跳出来?这种心情,根本不是惊吓吧?   影山飞雄悄悄地从翅膀的暗层里伸出手指,握着她的手。红发的少女毫无察觉,天真地叫着“好厉害”,抓起他的手指仔细地研究起来。   这种并不是惊吓却会让人心跳加速的情绪,真要说的话,一定就是:“理惠。”   如果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彼此的羁绊就会加深。   从“喜欢你”,变得“非常喜欢你”。   ☆、有你在真好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令我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   而我,能为这样可爱的你做些什么呢?   上一秒,尚在心口扑通直跳的情绪终于脱口而出了,但接下来的并不是男女主角齐齐放闪光喂狗粮,因为,想要低下头给恋人一个吻的单细胞少年,又,没错就是“又”,又犯蠢了。   “没关系,影山。”理惠爽朗地揉了揉额头,“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做不到啊!愚蠢的少年捶着碍事的头套,郁闷地咆哮着。以后每一次亲吻这个女孩子,一定都会想起刚才那一幕,自己缓缓地低下头,结果,企鹅装的尖嘴啄到了对方的额头。用企鹅的嘴啊!!   看见他尴尬地摘掉头套,露出通红的脸,以及躲闪的视线,理惠还是爽朗地笑:“啊,天气真的很热呢。”   十月中旬,哪里还有熏死人的热气啊!要调侃我就直说!影山龇着牙,发出警告。   “抱歉嘛,不如换一个比较愉快的话题?”理惠耸耸肩,哎呀,谁让她是“温柔认真正经有礼的今井”呢,“大家现在的状态比昨天好多了,乐团的练习或许会延长,之后我会直接去由美家留宿,进行最后的备战会议。所以,影山,祝你稍后将有一个独属于你的愉快的放学时间。”   根本愉快不起来。由于体育馆被学校征用于乌野祭了,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尽情地练习排球,嗯,要不要去找日向来一个特训?毕竟距离代表决定战也没多少时间了。可是前天部活结束后,乌养教练和大地前辈都一再强调,这三天要当作一个休息期,好好地放松。   到底要怎么办?为什么不能去练习排球了?影山飞雄皱起眉苦恼着。   *****   在一年四班的学神占卜屋里,两个头戴巫师帽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掀起黑色的幕布,观察窗外那条连接四班与五班的走廊上的情况。   “原来如此。”少年扶了扶眼镜,顺便也扶好歪掉的大帽子,脸上不爽的表情因此而沉了几分,“被五班的人利用了。”   “就是说啊。从占卜屋离开的客人,大部分都被蹲守在出口附近的五班宣传员以‘向星星许愿祈求好运降临’的理由招揽过去了。”少女赞同地接过他的话茬,“他们很懂对占卜屋有兴趣的客人的心思嘛。”   占卜屋内的灯光本来就为了营造神秘气氛而刻意调暗,所以,腹黑二人组那两双由于算计而发亮的眼睛,就显得尤为骇人。不过,在他们身后,正趴着桌子休息的占卜屋主人,绿间翎子,倒是因为不在意而没被吓到,毫无干劲地叹气:“好累啊。”   话音刚落,腹黑二人组几乎同时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阴森恐怖的表情。   “丢下工作,偷偷溜出去和那头野人去约会的家伙,为什么还会有底气在这里抱怨?好厉害啊,能不能教教我?”月岛萤的招牌嘲讽笑,是也。   ……才不是约会!像月岛同学这样的人,根本无法理解社交癌中期患者在两天内无间断接待陌生客人所积累的压力!所以才不是约会,是小太阳像个英雄一样,把她从恶龙的巢穴里救出去。   比身边的少年更熟知好友实际情况的迹部透,从对方泪光闪闪的眼睛里读到这些信息,却无动于衷地维持她黑色的微笑:“抱歉,刚刚被好友背叛的我实在没能成熟到露出温柔的笑容替你解释几句哦,亲爱的翎子少女。”   说得真严重,她只是稍微离开两个小时去释放压力,而且留了纸条啊!这两个人到底要别扭多久?绿间翎子在他们不善的目光里缩了缩身体,小心翼翼地问:“呃,我做点什么,可以抚慰你们受伤的心灵?”   “啊啦,要赎罪的话,”仿佛达到某种目的,迹部透的黑色微笑不再针对眼前的好友,而是,“接下来的占卜里,一定要想办法令客人都从后门出去买学神笔记哦。”   截至今天中午,四班的营业额排名虽然下滑到第二,但这是正常现象。因为乌野祭前两天以校内人员为主,昨天的新鲜感过去了,人气就会有所回落。只要到了向校外人员开放的第三天,排行榜的冠军仍然是囊中之物。   所以,在夺冠之路上,目前占据首位的一班,没什么好在意的,反而是今天依靠各种新安排一路追入前三的五班,十分危险。不如说,以他们的实力,昨天竟然屈居第四,才是反常呢。   “总之,不能让五班继续搭顺风车了。”迹部透压了一下宽帽檐,“怎么能输给五班?”   “啧,只是一个用来创造美好回忆的学园祭罢了。但是,如果被那个五班当笨蛋一样来利用,甚至因此而输了,还是会很火大。”月岛萤望向一头雾水的绿间翎子,“顺便更正一下,我可没有什么需要你抚慰的‘受伤的心灵’。”   是嘛,你和草莓酱都有一颗大心脏,天生一对哦。绿间翎子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他。   话说,为什么对五班充满敌意?在最前方不是还有一个一班吗?她盯着去和组织委员商量对策的腹黑二人组。如此可怕的人类一旦开始思考,上帝露出的只能是苦笑吧?   *****   “为了我们小小的胜利,干杯!”   乌野祭热闹非凡的第二天刚刚结束,五班正人手一罐果汁庆祝这一天的努力成果。   “野野村的计划,大成功!不过,本来还想借此机会认识一个妹子的我,见到成双成对的小情侣,有点伤啊。”   “不,昨天下午被野野村拉着进行馆内解说的斯巴达训练,感觉更伤。”   “内伤严重的岩上,你今天的表现也没有很好,一会还要特训。”   “……开玩笑的吧野野村!!”   “岩上,要知道四班还压在我们头上。为了明天的最终胜利,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   “野野村说得对!五班乌野祭的目标可是,打倒四班!”   男生们已经以野野村为中心,热血沸腾起来了。而女生组的情况则是——   “吵死了,那群笨蛋男生。不过,难得见到野野村这么积极。由他把男生们的干劲调动起来,我们这边就轻松许多了。”   “可是等到明天的校外客源加入,我们目前的宣传计划还需要修改呢。任务很重哦。”   “暂时先让他们高兴一下,然后再继续努力吧。这次要是能赢过四班就好了呢。”   “一定没问题的。理惠酱说过哦,我们班的每一个人其实都很强!”   当然,还有第三个小团体,在角落里悄悄地商量着明天的秘密行动。   “作为彩蛋的那个已经偷偷测试过了,绝对可以把大家吓一跳!”   “是啊,没想到我们一起做出了这么厉害的东西!要是能把那个也作为观赏项目呈现给客人的话……”   “喂喂喂,不是已经说好了,那个只是属于我们班的礼物吗?”   “可是好想让大家都知道啊!尤其是四班那些混蛋!”   在这个小团体里,当然包括了总策划今井理惠和总制作谷地仁花。   “不管话题是什么,我们班对四班的敌意特别强呢。好像从以前开始,不知不觉就是这样了?”   “是啊,明明昨天还说着‘目标可是营业额排行榜的冠军’,现在却完全无视第一的一班。”今井理惠一边说,一边抓着笔,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终于发觉哪里不对了,“其实更让我在意的是,下午最后两场,来自四班的客人开始减少。因为临时改变了贩卖学神笔记的摊位位置吗?不少客人都去了远离我们班的另一个出口?”   “有一种对方也开始行动、大战要来临的感觉!啊啊,我们班会赢的!”   理惠等了一会,发现小仁花竟然没有把当前的积极模式切换掉,还是正能量满满的笑脸,如同班上的同学一样。说的也是,在这里,发生了改变的人,肯定不会只有自己而已。   如今,五班的成功,总是让理惠想起国中时期的学园祭上,大家面对失败时狼狈的样子。如果,那个时候不是一直为练琴而忙碌着,那个时候能为大家再多做一点点事,或许就可以减少一些后悔与负罪感了。   *****   不对,这样的感觉不对!为什么他理想之中的音色,总是无法顺利地弹出来!   按下最后一个音符,早川一辉筋疲力尽地垂下手臂。手指不停地颤抖,蔓延着与此时心情一致的酸痛感。背后的衣服已经汗湿了。他还有些头晕眼花。这都充分说明他足够努力了。   可是,努力又怎样,和国中时期相同的下场,不是吗?他本想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却忍不住,捂着脸,压抑地哭起来。   虽然已经逞强地答应了朋友放学后的邀约,但是,当他强颜欢笑地跟着期待联谊的朋友们离开教室的时候,因为被老师叫去安排工作而迟到的班委少年赶过来,见到早川,夸张地咦了一声:“一辉,你不是说,放学之后还有重要的事情吗?”   他完全没有这样说过,却有些明白朋友的意图,而且,也没有底气去反驳。   “即使因此而缺席,我们也不会怪你的。对吧,大家?”一头雾水的男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点头。于是,朋友A很满意地背过身去,给早川一辉使了个眼色:“快去做你想要完成的事情吧!”   想要……弹钢琴,想要在乌野的后夜祭上和她们一起演出,想要超越四宫飞吕这个天才。他的渴望,表现得如此明显吗?就连并不了解情况的朋友,也能一眼看穿了?   因为得不到,所以渴望才会变得越来越强烈。放弃就好了,不是早就决定要放弃做无用功了吗?为什么,他的眼睛还在一遍一遍地研究这首乐曲?为什么,他的手还在乐谱上写着各种标记?为什么,他一刻都舍不得离开这个位置?   为什么他无法彻底地放弃?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努力去做这些事情?   早川一辉挫败地把十指压在琴键上,狠狠地同时按下去。   “你的钢琴怎么在悲鸣?”琴房的门被推开,父亲走了进来,以及趴在门边好奇地张望的弟弟,“遇到处理不了的曲子吗?需不需要我的帮忙,儿子?”   如果是两年前的早川一辉,不,即使只是今天放学之前的早川一辉,一定会倔强地拒绝。然而,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任性了:“爸爸,请帮我看一下明天晚上将要演出的乐谱。”   “真是时间紧迫……咦,这首曲子,而且还给你总谱?是理惠和由美?”男人一句接一句地调侃脸皮薄的儿子,眼睛和手却毫不含糊地翻阅着,了解整个乐团的安排与钢琴伴奏的角色。   发生在仲夏之夜的虫鸣演奏会。这个年纪的孩子,也正处于一生里的盛夏,身上存在着他这个老人家渐渐失去的活力,充满着令人眼红的无限可能性。真好呢。   钢琴家合上乐谱,坐在另一架钢琴前,把手轻轻地放在琴键上,闭上眼睛,仔细地梳理从乐谱里得到的信息,想象着乐团里各个位置的乐手如何进行配合。   早川一辉把努力想要翻上钢琴椅的弟弟抱起来,然后,兄弟二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   父亲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睛,在演奏开始前,他用余光好笑地看着身旁的孩子们。说起来,一辉开始爱上钢琴,恰好就是与飒良一样的五六岁吧?仿佛见到了对钢琴充满好奇的小一辉,和疲惫不堪却渴望继续前进的大一辉,穿越时光,并肩坐在一起,听他弹琴。   *****   “什么啊,飞雄是来了解一辉以前的事情。真扫兴。”   影山飞雄,在今井宅里,正和今井理惠的父亲今井豪太面对面坐在钢琴旁边。   “开门的时候,我还在想,飞雄该不会要以小理惠的男友正式拜访我,请求我把可爱的女儿交给他。”完全没有大人的成熟与威严的大叔,挖着耳朵,打量穿着学生制服而且坐姿端正标准的少年,“话说,真到了那一天,必须穿西装买花束来见我啊喂。”   “是的,我记住了。”影山飞雄认真地点头。   “哈哈哈,不错,我果然很喜欢你这小子。”大叔笑哈哈地拍着未来女婿的肩膀,“所以,给你一个忠告,一辉如果同理惠和好了,说不定会成为你的情敌,要小心了。”   虽然知道那位早川前辈曾经是今井非常重要的搭档,但影山飞雄完全没有想到这方面去。   “哎呀,傻孩子,你稍微看一看弹钢琴的豪太叔叔我和拉小提琴的你美佳子阿姨,就该知道,一辉将会对你构成怎样的威胁。那么,你还是想要把他带去明晚的后夜祭?”   “是的。”依然认真地点着头,而且毫不犹豫。   本来打算放学后回家看排球比赛的录像,影山飞雄却意外地听到在学校的琴房窝了一整天的中村隆也说的话:“钢琴伴奏者……就是早川前辈,还没有出现。至少需要在演出之前配合一次吧?让人很担心呢。虽然黑岛前辈那边已经决定让替补来支援了,可是,今井前辈和森永前辈并不希望这样。”   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就留给将来的自己解决。现在,影山飞雄,想要看见理惠展露出他觉得最棒的笑容。只要能为此做点什么,根本没必要顾虑太多。   前去拿相册与录像带的今井美佳子,站在门外,听到了以上的对话,又好气又欣慰。昨晚在店里初次见到小理惠经常提及的影山,平时喜欢恶作剧的丈夫就更是玩心大起,拉着这个老实的孩子,说什么“要和女儿喜欢的人好好相处”。   她推门走进去,丢给丈夫一个“哪凉快哪呆着去”的凌厉眼神,占了他挪开来的位置,一边翻开相册一边说:“这是小理惠和一辉第一次获得比赛优胜的纪念。”   话虽如此,但照片中的两个人都没有看向镜头。穿西装的少年坐在钢琴前,回头,与肩上架着小提琴的少女,默契十足地相视而笑。   看见影山飞雄瞪着相册发愣,今井美佳子瞟了一眼爱开玩笑的丈夫,说:“小理惠她常常会说一辉的音乐多么温柔,谈到飞雄,说的却是,这个笨蛋多么可爱。”   听到“笨蛋”,影山飞雄挑起眉。他知道啊,今井的笑容,是不一样的。   少年如此淡定的反应,让今井夫妻俩都有点惊讶。美佳子松了口气,心无芥蒂地聊起过去的事:“就像小理惠所说,一辉的琴音非常温柔,和他这个人是一样的。无论是音乐还是内心,只有温柔,是不够的。”   所以,那个孩子太柔软了,为自己与小理惠之间逐渐显现的差距而感到焦虑,为普通人丝毫没有反击之力的才能而开始动摇,最终,停下了继续前进的脚步。   *****   琴房的音乐停止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依然是安静的。   好一会,孩子的欢呼与掌声才打破沉默:“爸爸好厉害!”   男人抱住扑腾小短腿小短手的小儿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把乐谱交给仍在发呆的大儿子:“之后该怎么做,就由你来决定了,一辉。爸爸对你的叮嘱是,珍惜你的音乐,当它还陪在你的身边的时候。”   早川一辉愣愣地捧着乐谱,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把它翻得哗哗作响。童年的初遇,钢琴的声音,五线谱上的符号,一一在他眼前翻过。他望向在最初和当下都会引领自己去触摸钢琴的父亲:“爸爸,我……还能做到吗?”   “不去试试的话,谁知道?”男人并没有干脆地给出肯定的答案,把小儿子抱在腿上坐好,喂的还是十年前的鸡汤,“我只知道,演奏家是必须诚实地面对自己的音乐。”   说完,他看着小儿子已经把手指按在琴键上,尝试还原出刚才所听到的东西。琴房里首先断断续续地响起简单的旋律,接着是来自父亲的伴奏,最后变成了三重奏。   不得了啊。徐徐老去的钢琴家心想,我将见证新的传奇诞生。   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希望你能因此而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四点钟   约好要在四点钟见面了。从一到三点,我就为此而喜悦而焦躁而紧张。   时间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漫长了?   对于五岁的早川飒良来送,“分享”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美味的点心,要和小沙织分享;宇宙战士的玩具,要和龙太虎太分享;有趣的音乐,要和家人……还有理惠姐姐分享。   于是,趁着爸爸和哥哥还在琴房里继续讨论着他听不懂的事情,小男孩蹦蹦跳跳地拿去电话,想把刚才的三重奏,说给曾经也和自己弹出二重奏的理惠姐姐听。   然而,电话接通了,今井理惠并不在家里。踮起脚打电话的小身影瞬间暗了几个色度。   “如果飒良君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开心的事情告诉美佳子阿姨呢?”   当然没问题!姨姨和姐姐的声音,他同样喜欢:“我和爸爸、哥哥一起弹奏了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音乐哦!第一次,三个人一起弹奏哦!非常厉害!”   “真的吗?阿姨也想立即听一听很厉害的音乐呢。明天见到小理惠,阿姨一定让她给飒良君打个电话。你要把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三重奏说给她听哦,她会很高兴的。”   “明天……”小男孩抬起头,挨着墙壁,“明天我也能见到理惠姐姐!”努力地回想起这件事,他越发兴奋起来,手舞足蹈,“爸爸答应带我去参加乌野祭,因为可以看到哥哥和理惠姐姐的演出!”   “诶……这样啊,那么,替阿姨向一辉说一声加油,好吗?”   “好!”他用力地点头,随即朝着琴房的方向大声叫起来,“哥哥,要加油!”   *****   在乌野祭的最后一天,影山飞雄终于有了不需要值班的空闲时间。   他原本的打算是和同班好友一起四处走走,例如,到排球部的队友所在的班级看一看,什么的。结果,这个想法却被中村隆也和樱田健介批评得体无完肤:“既然是你们交往后的第一个学园祭,就赶紧去找她创造美好的回忆啊,飞雄你这个白痴!”   说谁白痴呢!这些家伙也不想一想,同时兼顾班级组织委员和乐团首席的今井,现在肯定会很忙的!   心里明白这一点的少年,仍然不由自主地走去五班。呃,他并不是来找今井出去约会的,才不会像日向那个呆子一样做这种蠢事!对了,只是昨晚被今井的家人拜托了,“这个惊喜就由飞雄去转达”,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事情就是这样。早川……前辈,会参加今晚的后夜祭。”   简单地交代了自己昨天为何会去她的家里、又如何意外地得知这个好消息,影山飞雄果然见到她展露出自己认为最棒的笑容。呃?这明明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可怎么会为它的实现而感到一点点不痛快?   “我记得……昨晚是猪排咖喱饭吧?虽然爸爸妈妈并没有吵架。”   小小的不爽,由于她充满调侃的问话,转瞬即逝。影山飞雄的心情变得明朗:“嗯,非常好吃。我觉得,阿姨的猪排咖喱饭,即使连续吃上一周,也毫无问题!”意思就是,以后的便当里还有咖喱,全交给他解决好了。   说完,见到理惠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影山也跟着弯起眼角。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笑容,但是,这个是因为他而展露的吧……哦!那一阵不痛快,原来如此。他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乌野赢了比赛,自己当然会很开心。但是,出赛的二传手不是自己,又会感到不甘。   恋爱,什么的,和排球一样,很好懂嘛。影山飞雄自信地点点头。   “啊,这个好消息,也要立刻告诉由美!如果我们三人组能够重聚,必须要好好感谢她呢!”说着,理惠向班上的同学打了招呼,就拉上影山往二年级的教学楼走去,“我们趁这个机会一起出去转转吧!”   盯着她调皮的笑容,影山飞雄毫不犹豫地答道:“好!”过了一会,才懊恼地反应过来,自己不正是在做着和日向一样的蠢事吗?不,他们是光明正大地出去约会的,在这方面,赢的人还是他。   想到这里,影山瞟了一眼并没有戴上金发和猫耳做掩护的少女。话说,今井的发色也很醒目,而且比金发更好看。猫耳之类的,或许可以试试。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   到达二年级一班之后,森永由美听说了这件事,懒洋洋地倚着门框:“我知道了。”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想法一致的小情侣对视一眼。   “啊,反正你们也来了,要不要进来拍照?我们班可是变装照相馆,很好玩的。”   不对,今天似乎比平常要更有干劲!小情侣依然是想法同步地沉默着。   “你们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值班人员只要完成了一定的任务数量就能轮换了,所以,帮个忙呗?”虽然是女孩子,但穿着执事装格外帅气的森永由美扯了扯领结,“好想休息啊。”   “做了什么耗费体力的事情吗,森永!”从后面跳出来的少女给了一个手刀,虽然吐槽了朋友,但对于送上门的顾客,特别热情,“我们为情侣准备了许多有趣的搭配套餐哦,如果是森永的后辈,可以稍微打点折扣……”   前辈们是反差很大的朋友组合呢,在干劲这方面。小情侣不约而同地望向彼此,偷笑。   “今井,我们去试一试。”搭配套餐里会不会有猫耳……啊,她好像更适合兔子耳朵?影山飞雄下意识地低头看向红发少女,发现始终洋溢在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以为自己的奇怪想法被对方又一次机智地识破,顿时有点心虚,老实地道歉:“对不起……”   她却在同一时间里开口问道:“为什么又从‘理惠’变成‘今井’了?”   ……诶?!!!昨天那一声闷在玩具装里的称呼,她听到了吗?可是之后不还若无其事地嘲笑他所做的蠢事吗?因为她并没有樱田那种反应,所以他还为自己一时冲动叫出来的名字没被听到而失望了一阵子!可恶!今井……不,理惠太可恶了!   恋爱什么的,果然比排球更难懂!   *****   乌野高中并没有他们白鸟沢那么雄伟恢弘,可一年一度的学园祭,其热闹还是毫不逊色的。   来到校门前,早川一辉把帽檐稍稍拉低,又扶了一下墨镜,企图舒缓紧张不安的心情。站在这里的感觉,实在太奇妙了,毕竟一想到自己的童年伙伴都活跃在这片土地上,而且,今晚将要和他们一起登上这个舞台。   首先应该去找古典音乐社。只要随便找一个人问问,就知道了吧?   然而,想法天真的早川,被路人连哄带骗地拉去某个教室。听着对方滔滔不绝地宣传自己的班级活动,他抬头扫了一眼“乌野七大不可思议”的横幅,面无表情:“抱歉,怪谈会之类的,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你不愿意带我去找古典音乐社,就到此为止吧。”   那人讪讪地挠挠头,放弃了推荐。   早川一辉还没来得及在心里默默地比划一个胜利的剪刀手,他身后的怪谈会入口处就有个男孩子突然扑出来。与阴森黑暗的背景形成鲜明对比的发色,虽然个子矮但跳跃高度相当惊人,这些都让早川不禁冒出疑问:乌野到底是一所怎样的学校啊!   “那、那个,想要找古典音乐社的话,对七大不可思议之一的‘幽灵合奏’有没有兴趣?就是在空无一人的杂物室里,偶尔也能听到钢琴与小提琴的合奏!”   ……咦?   被精准地戳中兴趣点的早川一辉,内心无力地买了票。两个后辈还在他身后跟着,吵吵嚷嚷。   “我还以为没办法留住这位客人了。”   “所以说!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我们还没输嘛!”   “日向真是坚强啊!不愧是在排球部为可怕的前辈们打杂跑腿的人!”   “我也会上场比赛的啊可恶!向我道歉,也快点向这个被你强行带来这里的客人道歉!!”   不,道歉什么的,就算了。早川一辉扶额,只要“幽灵合奏”不会也是骗人的。   轻轻地打开那扇门,弥漫着尘埃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条件发射地眯起眼轻咳几声。柔和的光从那扇窗倾泻于堆积了灰尘与杂物的钢琴上。美妙的琴音袅袅升起,活泼的尘埃翩翩起舞。   一开始,站在原地倾听着“幽灵合奏”的早川一辉,渐渐发现了什么,终于忍不住踏出第一步。他着急地避开地上的杂物,想要走过去,看一看钢琴背后的演奏者。   脚步声惊扰了幽灵,从杂物堆里传来的琴声戛然而止。   他仅仅顿了顿,还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果然,那个位置上,空无一人。   “抱歉,客人。请你站在指定的位置参加我们的怪谈会。”   对于工作人员的提醒,他充耳不闻,闭上眼睛,仔细地感受自己按下的琴键所发出的声音,得到了最后的确定:“你们放的是录音吧。很遗憾,录音的钢琴和它并不是同一架……这个真的就是那架身负各种传闻的钢琴吗?”   “不、不是。幽灵的钢琴已经被古典音乐社的人抢先一步抬走了。”   早川一辉挑起眉,有了很不错的预感:“啊,这样的安排,简直就像是命运一样。”   *****   男孩子,有时候迟钝起来,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这是道宫前辈对她说过的话。   昨天,在理惠的有意安排下,道宫前辈和泽村前辈也去了“甜蜜的约会圣地”。当然,泽村前辈由始至终都把那里当作普通的星象馆,所以,在离开前,道宫前辈红着脸悄悄向理惠道谢时,就有了这样的感叹。   自从认识了影山之后,理惠对此也是颇有感触,而今天,这样的感触又多了一个新的事例。早就跟他说过,自己的听力很好啊,看来完全没有记到心里去。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这样可爱的声音怎么能错过呢!影山这个笨蛋!理惠不知不觉也使用了影山式骂人法。   话说回来,她也该改口叫“飞雄”了。在迟钝这方面,他们也是半斤八两,都没有意识到代表了某种亲密度的称呼。但是,叫“飞雄”的话,果然会感到难为情。对其他人明明就不会有这样的不自在。   所以,一想到影山……嗯,飞雄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叫出自己的名字,理惠就情不自禁地傻笑。在这种状态下,她的小提琴几乎把整个琴房都染成了粉红色,因此被黑岛前辈生气地赶了出来。   还是去天台继续练习吧,即使乐团的演出有把握,下午的班级彩蛋也需要出场。理惠背着琴盒,飞快地穿梭在人群里,余光瞟见正在章鱼烧摊位前为美乃滋派与番茄酱派争论的前辈们,便脚步一转,走过去:“泽村前辈,菅原前辈,东峰前辈,午安。”   “今井,要吃一个吗?”菅原孝支捧着盒子,微笑,“加了美乃滋的章鱼烧很美味哦。”   “番茄酱才是王道。”东峰旭弱弱地反击,“夏纪一直说要去看看你们的星象馆,但三班的拳击擂台表演实在不能缺少她的帮忙,抱歉。”   “说起来,西谷也是一样的忙。”泽村大地手上拿着的,是美乃滋章鱼烧。   二比一,东峰前辈输了啊。不管怎样,都会输吧。理惠心想,机智地避开前辈们的话题:“其实我是想和泽村前辈打招呼的。请千万别忘记昨天的约定。”   “啊,那件事,”泽村大地了然地点头,“放心,大家都会参加后夜祭的。如果有哪个人在演出过程中睡着了,作为部长,我一定会负起这个责任。”露出了只有看上去很温和的笑容。   “虽然这么说,好像对前辈的好意有些失礼,但是,我们的演出绝对会让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深深吸引。”不只是演奏者的尊严,如果因为他们睡着了而无法把心意传达到位,昨天的约定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今井她,就像西谷所说的,确实很帅气。”泽村大地望着红发少女的背影,竖起大拇指。   一直插不上话的两个同伴却斜睨他:“所以,大地啊,昨天的约定是怎样的约定?”   *****   总算如约来到琴房了。早川一辉扶着墙,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从校门到这里的直线距离其实并不长,可事实上却一波三折。先是被一年级的后辈骗去怪谈会,之后领路人换成了外向开朗的小个子,一直围着他说什么“你能听出钢琴的声音不一样真的好厉害”,身处于直射阳光下也是种复杂的心情。   接着,就听到右后方传来一声怒吼:“站住!!”他见小个子停了下来,以为对方认识那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家伙,谁知,那股杀气竟然是冲着他而来的:“请问!你是不是早川……前辈?早川一辉前辈?”   在乌野里知道他的姓名,而且又是这样的长相与气质,他只能想到弟弟每逢看动画片都会提到的:“大魔王?”   被挤到一边的小个子噗嗤地笑了,马上收到大魔王饱含怒气的瞪视。   “我、我是。”凶恶的少年咬牙切齿地承认,“早川前辈,还是请叫我影山。”   最后,他就跟着影山飞雄来到琴房前了。   推开这扇门,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呢?尽管昨晚已经决定要参加演出,但站在这块仿佛由于琴房内的音乐而轻轻震动着的地板上时,他越发地感到坐立不安。   “早川前辈,不进去吗?”影山飞雄指了指琴房的门。   有这么一个看上去满脸冷静沉着的家伙陪在身边就更加让他难以镇定下来了!早川一辉还没解释,门却被房内的人“唰”一下打开,随之而来的是久违的怒骂:“吵死了啦混蛋!”   话音刚落,森永由美与早川一辉互相瞪着对方,再也说不出话来。   自从听说了早川的消息后,表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森永由美,心里就逐渐酝酿起一阵莫名的焦躁。这个锅,必须让今井来背,为什么要在上午就把事情告诉她?否则就不会忐忑一整天了。   “那孩子……”早川一辉望着她身后的钢琴,艰难地开了口,“是它吗?”   “嗯。”森永由美转身走到钢琴旁边,“来见见它吧。”   他点头。脚踏入琴房的一瞬间,身体忽然打了一个寒颤,手指也微微地抖起来。那种兴奋的焦虑感,自昨晚开始,就翻滚着,不断地翻滚着,直到,手指触碰到琴键,就宣泄而出。   手指按下琴键所施加的力度,耳朵被悠悠的琴音电出来的酥麻,眼睛无比熟悉的黑与白。这一切,似乎是沉睡在身体里的前世记忆,在这个契机里,苏醒。他珍惜地圈点着琴键,手指又稍稍用力地往下压。   这一回,是二重奏。   森永由美耸耸肩,回应他的注视:“三重奏……就等今井了。”   *****   长久的相处,确实会让人在不经意之间发现有趣的小意外。   就在刚才,校园广播将乌野祭班级经营排行榜的结果公布了。昨天为了“战胜四班”而热血沸腾的同学,仅仅只是沉寂了一阵,又热闹地讨论起来,而且一边说话一边望向他们这个秘密作战小组。   理惠觉得奇怪,但还是按计划,说:“请大家安静一下,我们几个,准备了一点小礼物。”   应该毫不知情的同学们却并没有太意外,纷纷笑盈盈地等待着。   是哪个混蛋泄露消息了?理惠扫了小组成员一眼,他们一个个也是茫然不解。怎么回事?准备惊喜的,可是他们;但现在的状况,却是他们变成了感到意外的那一方。   “我们早就猜到了。”野野村作为代表来解释,“可是,猜不到礼物的内容,这种期待折磨了大家整整一天。和‘只是得了第三名’比起来,要严重得多。”   喂喂,要知道,作为秘密作战小组的他们,隐忍的时间可是更长!在私底下一遍又一遍地演练,一点一点地改进展现的效果,反反复复地讨论着作战计划,所以,才会有眼前的流星雨盛景。   “这个是……只有在夏天才能见到的流星雨!好厉害啊!!”   五班的每一个人,都仰起头,望向同一片星空。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大家的惊叹声渐渐随着悠扬柔和的小提琴,变成轻轻的哼唱。有几个女孩子突然捂着嘴小声地哭:“对不起,一想到我们原来做出了那么厉害的东西,就忍不住……”   “没错,就是那种心情,‘我们原来做出了那么厉害的东西’,那才是我们几个最想送给大家的礼物。”理惠执着琴弓,向上指了指,“所以,要记得抬头看一看哦。”   “是、是的,希望大家以后也别忘了今天的事情。”小仁花双手合十地许愿。   从着手星象仪这个项目开始,期待的就不只是排行榜冠军,而是被自己的努力感动的这个瞬间。   嘀嗒,嘀嗒,嘀嗒。时针终于缓慢地指向了“四”。   那个会在四点钟到来的人,是你啊。   ☆、最强   就是因为被你说了“有你在,我才是最强的”这样的话。   我希望自己可以变得更强。   乌野祭的班级经营活动已经结束了。换言之,那个人……理惠她很快就会出现在这里。一想到这件事,早川一辉就觉得自己的手指越发不听使唤。喂喂,这里的人该不会都听到他的心跳声了吧?尤其是一直瞪得他后背发痛的影山。   “早川!又是你!失误很多啊,从刚才开始。”魔鬼指挥火大地挨着钢琴,瞪他。   他无奈地耸肩:“虽然还不是乐团的正式练习,但能不能让影山先离开。”   “我不要。”同样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在墙角紧盯着钢琴手的影山飞雄拒绝道,“我是为了防止早川前辈逃跑而留在这里的。”完全就是一副能够守护世界和平的气势。   在场的人却认为,大魔王继续留在这里才会把他们的钢琴手吓跑。   “啊,要是逃了,正好呢。”拉开门走进来的青年高高兴兴地鼓掌,“尽管不知道算不算是初次见面,嘛,我是四宫飞吕,应邀出席后夜祭的钢琴手候补,请多指教。”   琴房内的几个乐手纷纷哗然。怎、怎么回事,找这个传奇的天才来坐他们乐团的板凳吗?   自认为带来超大惊喜的黑岛社长,跟在青年身后,摆着一副“就是那么回事”的得意表情。当然,马上就被某个完全不把前辈放在眼里的魔鬼指挥揪去角落里算账了:“黑岛你这个白痴!好歹先通知我一声啊!谁让你把四宫这个家伙找来的!蠢得无药可救!”   四宫飞吕对于她的不友好不欢迎倒是完全不在意:“说的也是呢,收到邀请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意外。毕竟,好久不见了,今井的伴奏者。”他微笑着招招手,“还有,这孩子也是。”   他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身穿白衬衫的英俊青年,把手臂随意地枕在钢琴上,微微弯下腰,按响琴键。钢琴仿佛因为看见他温柔专注的眉眼而害羞,发出了非常可爱的声音。   坐在一旁的乐手们开始揉着耳朵嘀咕:所谓的天才,是手指拥有魔力的人吗?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哦。”四宫飞吕轻轻地拍了拍钢琴,像是在抚摸恋人的头发。他的兴致来了,突然很想和这位老朋友即兴演奏一曲,却被在场的另一位钢琴手强硬地拦住了。   “四宫前辈,请你也不要太过任意妄为了。”   哟,有进步嘛。当年,这个小可怜只会哀怨地目送今井和他走上台,什么都不敢说。四宫飞吕抿出一个猎人的微笑:“抱歉啊,我就是这么任性的人。”   在三年前的音乐节之后,理惠曾把一模一样的话转告他。那时候的感受,不只是无奈、愤怒、懊恼、怨恨、嫉妒,更多的,是恐慌与自卑。一直以来,都是理惠拉着他跌跌撞撞地踏上音乐的旅途,要是哪一天,她松开了手,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他偏偏想要说点什么,想要坦率地告诉她,光是听她的琴音,光是被她引导着,还不够,不够的。如果只是依靠她的帮助,那么,两个人都将无法继续前进。   “再怎么任性,四宫前辈也必须知道,我才是这个乐团的钢琴手,我才是坐在这里的人。”   终于拥有了能把这句话说出来的自信与实力。早川一辉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却不免还是有点后悔。要是三年前……不,四年前的夏天,就能说出来,而不是由理惠先说出“我是首席,听我的”,负面的情绪会不会就此烟消云散?   “这样啊,请吧。”捕捉到自己想要的猎物后,四宫飞吕二话不说就离开钢琴椅,“另外,那位用视线冻得我脊背发凉的后辈,”指着墙边的影山飞雄,“你也是今井的伴奏者吗?”   大魔王习惯性并且不自觉地黑着脸,站起来,正要解释,作为关键人物被争来抢去的红发少女恰好莽莽撞撞地跑进门:“对不起!我又迟到了……呃,请问,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   通常来说,乐团排练期间,外人是不被允许入内打扰的。因此,影山和黑岛,理所当然地被指挥模式一旦开启就火力十足的森永由美赶了出去。   没能像四宫一样死皮赖脸地留下来,这种局外人的感觉令身为社长的黑岛非常不自在,总想多说些话来发泄:“影山,关于古典音乐社的辉煌历史,我之前说到哪了?”   “抱歉,黑岛前辈。我有些事情需要马上去做。”   尽管说出了这样的话,影山飞雄却漫无目的地游走在校道上。   过去并没有这种想法,可刚才见到了四宫前辈和早川前辈之后,他开始觉得,只是坐在那里等待理惠练习结束,是不行的。除了坐在台下为她鼓掌之外,肯定还有什么他可以做的事情。   影山飞雄一边打量着道路两旁已经挂起彩灯的小吃店,思考着,不小心和抱着一堆道具的后勤组人员撞在一起。他连忙道歉,把散落一地的东西收拾起来,交还给对方。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听到对方的疑问,影山飞雄也皱起眉思考。这个人看起来确实有点面熟啊……   “杂物室!”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关键词。   想起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孩子可能也清楚自己的糗事,西贺空咬了咬嘴唇,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他背后那条道路通往的某个地方,问:“今井呢?她不是经常跟你在一起吗?”   这位……好像是叫西贺前辈?怎么总是说出一些令人听了就郁闷的话。影山飞雄侧过身,望向自己刚才走过来的地方:“她正在为今晚的乐团演出努力练习。”   哦,那个小丫头也摆脱了幽灵钢琴的诅咒吗?西贺空撇撇嘴,看了一眼根本不会聊天的木头少年:“我、我也只是有一点点好奇,你不回答我也没关系。咳,那个,海报里提到的空降钢琴手,是……是不是四宫前辈?”   “不是,但,四宫前辈也来了。”影山飞雄说完,看着这位脾气不太好的前辈别扭地应了一声,捧着一堆道具站在原地不动,又说,“前辈问这样的问题,不就是想去找四宫前辈吗?他就在练习室……”   “你你你胡说!”女孩子忽然提高声音的尖叫,顿时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影山飞雄被四周的视线压得有些恼火,先是退后几步保持安全距离,再说:“难道不是这样?如果不是在意四宫前辈,西贺前辈为什么还要向我打听他的消息?”   西贺空眯起眼,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这才撸起袖子,怒极反笑地步步逼近这个情商低还性子直的后辈:“是呢,我确实非常在意他。像是我和四宫、今井的父母,小提琴和钢琴伴奏之间有着别人难以介入的深厚羁绊,你认为今井和早川又是怎样的呢?”   “???”影山飞雄认真地想了想,“打快攻的组合?上场就能得分的人?”   她抽了一下嘴角,对付这种笨蛋果然要单刀直入:“早川他可是喜欢今井的!”   哦,这个啊,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有什么问题???   总觉得这个单细胞比四宫那个性格恶劣的混蛋更加让人无从下手。而且……瞧他毫不动摇的样子,西贺空多多少少就有些羡慕对方的一根筋。她叹了口气,认输:“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自己如果也能如此坚定的话……算了,好难啊。   *****   从练习室走出来,理惠习惯地扫了一眼,没找到影山,便转头去问又跟森永吵起来……单方面发起火的黑岛,得到的回答是影山离开前的原话。需要马上去做的事情……是什么呢?在这个应该去填饱肚子的时间里?   婉拒了搭档的“理惠一起去吃你喜欢的铁板烧”,今井理惠凭着直觉,咽着口水穿过仍在热闹地摆卖小吃的摊位,果真,在杂物室的窗外,见到一手提着食物一手拎着饮料的影山飞雄,站在树下,仰起头赏花。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影山?”   又是这个问题……诶,又?少年也是一头雾水:“我买饮料刚好路过?啊,没想到这棵树的花还是那么臭。”他抬起手,突然反应过来,“糟糕,章鱼烧要冷掉了。理惠,快过来一起吃掉。”   他说话的声音真的很好听。理惠耳朵红红地跟着他坐下,打开盒子,见到章鱼烧上淋了一圈又一圈的美乃滋,眨眨眼,提醒:“原来飞雄也是美乃滋派。今晚和排球部的前辈们一起去看演出的时候,可别向东峰前辈说起这个话题。他会伤心的。”   影山飞雄原本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反应过来她对自己的称呼后,喝牛奶呛到了。今井理惠这个笨蛋!笨蛋!瞪着身边这个吃章鱼烧也吃得很开心的女孩子,影山飞雄想起她曾经说过“只要不是咖喱,什么都可以”,还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平时吃他的便当也是从来都不挑。   “给,飞雄,你也吃啊。”   正在胡思乱想的影山飞雄听到她的声音,又见到她的笑容,迷迷糊糊就把送到自己嘴边的章鱼烧咬下去。嚼着嚼着,他才后知后觉地鼓起脸颊瞪圆眼睛,却拿对方满脸“有什么问题吗”的无辜没辙。   ……好像被她耍了。算了,如果是她的话,就没关系。   *****   “我、我坐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道宫结往后排的一年级组看了看,有点脸红地低头。   “啊,当然可以。”泽村大地根本没察觉少女的心事。虽说本来的决定是,排球部全体参加后夜祭,但结果却是,每个人都带上家属。例如,就在他的右手边,西谷和白川由于班级活动而累得靠在各自的恋人肩膀打呼噜。真拿他们没办法,泽村大地心想。   不,真正拿你没办法的人在这里。看穿一切的菅原孝支冲道宫结安抚地笑了笑。   她感激地对了对手指:“对了,浅仓呢?为什么没有见到她?”   “她们棒球部在那边呢。”菅原的呆毛朝那个方向歪去,“好像也要集体行动。”   只不过,相比之下,他们排球部这边,简直就是欢乐的联谊。菅原和道宫同时想到了聚会的发起人:“说起来,大地为什么会和今井有这样的约定?”   仔细想想,或许我和影山曾经在走廊上无数次擦肩而过,但是,如果我没有去看过大家的比赛,如果我没有记住那个明明应该是指挥却像钢琴一样的9号,可能永远都不会有认识彼此的机会。所以,感谢你们让我看到了那么精彩的比赛。   “今井的说法,就是这样。”泽村大地耸耸肩,“但是,应该还有更重要的理由。”   三个人一起回头盯着安安静静地坐在后排的影山飞雄。   *****   “我们的团服……印的是萤火虫?为什么不是知了?”   “就是啊!跟夏天有关系的话,当然是知了!哪个笨蛋分不清知了和萤火虫?”   “闭嘴!你才是那个不明白萤火虫有何等意义的笨蛋!”   “前天晚上,从Cantabile 回家的路上,我们看见的是萤火虫,没错吧!”   “点燃我们的团魂,可就是萤火虫!”   吵死了,这群家伙。由指挥、首席与钢琴伴奏构成的冷静三人组站在一旁围观。   早川回想起以前:“只要是玩乐团的时候,都会像这样吵吵闹闹的。”   理惠也想起来了:“因为哪个乐团都有我们三人组,所以才总会遇上那样的人吧。”   第三人,森永由美,却没有适时地说几句感慨万千的话,靠着墙闭目养神了。   准备上台报幕的主持人,对着这个不靠谱的乐团摇摇头。然而,等他们再次回到后台,轮到那群人演出的时候,吵得几乎要打起来的笨蛋们难得静下来,井然有序地踏上台阶。只有从这一刻开始,才让人意识到,他们确实就是来自乌野高中古典音乐社的优秀乐手。   “我说,你们要演出的曲目与‘夏天’有关。那么,你们心目中的‘夏天’又是什么?”   那天,在Cantabile ,酒吧的主人摇着酒杯,笑眯眯地问。   大家的答案是五花八样的。体育大会、音乐节、海滩、夏日祭、合宿……又为了这个问题,吵了起来。罪魁祸首却还是笑眯眯的:“每个人的答案不同,这样才好。虫子的叫声也是各有不同,把各自的想法展现出来,就是你们的‘虫鸣’。”   懒洋洋地靠着椅背的森永由美被他这个说法吓得弹起身:“全都按照自己的喜爱,就不是具有欣赏性的‘虫鸣交响曲’,变成‘乱叫一通’了。”   “所以,要如何让‘虫鸣’融为‘交响曲’,像各自发光的星星连结成宇宙,就拜托你这个指挥了。”   听起来真让人兴奋,可是,垂在大腿旁的手紧张得发抖了。森永由美深呼吸,捏紧指挥棒,望向早川一辉。坐在钢琴前的少年努力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点头示意。   喂喂喂,你是紧张过头了吧?给我稍微放松一点!   她又望向今井理惠。歪头夹着小提琴的红发少女开心地眨眨眼。   这孩子倒是过分放松了,真是如她所说的“吃了飞雄的章鱼烧连不安都会被消化”。   ——总之,我们正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呢。   *****   “那么,你们心目中的‘夏天’又是什么?”   当今井的父亲说出这个问题时,影山的回答是“体育大会”。如今,坐在台下,真正听到乐团的《仲夏之夜虫鸣交响曲》,他再一次确定了这个答案,与排球部的大家一起。   从IH预选赛的第一场开始,被嘲笑为“古豪”的乌鸦展翅复活,飞过阻挡在眼前的铁壁,冲向看似非常遥远的青空。离憧憬许久的蓝天只差一步了,充满无限可能性的风景近在眼前了,然后……   再也没有然后。输掉了一次比赛,我们的夏天,就到此结束。   不,要是在这里一蹶不振,我们的夏天,才真的是结束了。如果有机会,能让我们的夏天延续下去,一定就是现在。那个机会来临的时刻,必须牢牢抓住它,沿着东京远征的路,走下去,去遇见更多、更多的强劲对手。   这是,夏天的音乐。   *****   散场的时候,影山飞雄挤开人群,在大门遇到及川彻与迹部透。迹部同学给了正在对他做鬼脸的及川前辈一个手刀,说:“既然碰见了,就来做个跟踪报道吧。影山同学,已经得出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流浪猫出没的街道,在飘出美妙琴音的杂物室窗外,在昼之星闪耀的天台上,在人来人往的五班走廊,在五彩斑斓的海底隧道里,在荧光火柴人群舞的空地,在她的家门前,在这个舞台下。   因为,因为,想见到她,想要见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想要见到今井理惠。   影山飞雄的脚步越来越急。他捂着砰通砰通的胸口,以及,珍藏在那个口袋里的照片。   原来我是如此喜欢你的。   *****   现在,他最喜欢的音乐和女孩子,都在他的身边。   早川一辉感觉踩在地上仍不踏实,轻飘飘的,仿佛在做梦。他盯着颤抖的手掌,顺着手腕慢慢往下看,终于想起,在某个夏天,被自己强行扯断的手链,在过去的四年里,被他当作守护神去亲吻的手链。   “那个啊,捡起来了。只是少了几颗珠子,已经不能继续戴在手上啦。”她无所谓地笑着摆摆手,完全不在意搭档毁坏了自己送出的生日礼物,“而且,现在的一辉,也不需要了。”   确实如此。可突然意识到手腕上缺失那一丁点熟悉的重量,心里也空落落的。   “现在的一辉,已经意识到了吧?”她望着不知又为哪件小事吵起来的乐团,“有我在,你才是最强的;有你在,我也会是最强的。我们,要一起站在同一个舞台上。”   她笑着对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和以前是一样的。不,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声响后,那个甜笑就有了变化:“啊,这两句话,还是影山教我的呢。”   刚刚爬上台阶的少年喘了喘气,丢给她一个“为什么又从‘飞雄’变成‘影山’了”的瞪眼。她笑得好开心,牵着他走到钢琴旁边,挽着他的手臂,说:“这是我的男友,影山飞雄。”   早川一辉沉默地看着面相凶恶身材高大的少年被她的话逗得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羡慕,也有懊恼。那个站在她身边的人,那个让她露出这种笑容的人,并不是自己。   “你不打算告白?”四宫飞吕走过来,和早川一辉一起目送那对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我都听出来了。你在弹琴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你们相遇的夏天吧?哎哎,每一个琴音都在倾诉着‘我喜欢你’。”   早川一辉完全不想搭理这个性格恶劣的天才,默不作声地走向吵闹的乐团。   说起来,理惠的演奏习惯还是老样子。“听我的琴音就行了。”这一次,还是没有认真听一听他的琴音吧?这样就是最好的。因为他是不可能有勇气把自己的感情说给她听的,只要钢琴知道,就足够了。   *****   影山飞雄和今井理惠,牵着手,慢慢地走向朋友们所在的篝火晚会。   “飞雄听到的‘夏天’,一定是排球赛吧?啊,我一点都不意外。”   听到自己的名字,少年还是有些羞赧地挡了一下发烫的脸。理惠……她想要演奏的“夏天”,应该是不一样的吧。说什么“每一位观众能从音乐里获得的东西或许和演奏者的想法完全不同”的。   “是……放暑假之前的期末考试哦。”   这个想法,也差得太多了吧?不,如果是理惠的话,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她也说过,自己的小提琴把父母的朋友感动哭了的那一次,其实她在演奏时一直想着接下来还要继续吃的咖喱。   “唉,我的意思呢,是这个。”理惠拿出今天和他在变装照相馆拍摄的照片。   “???”猜不透女孩子心思的影山只好把自己手上的照片也拿出来。   一张是企鹅先生与兔子小姐的合照;另一张是西装与婚纱。   “理惠。”刚才一路跑过来,就是想对她说这句话,“以后努力把这张照片变成现实吧。”   “好啊!是说企鹅先生和兔子小姐的故事吗?”   “你这个笨蛋!明明知道我说的是这张!变、变成真正的婚纱照!笨蛋!”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当然会对飞雄今后的人生负责啊!”   我以后还会变得更强。   那么,还得继续请你多多指教了。   ☆、完   昨晚把正文的最后一个字码完了,突然想起还缺了一篇后记。且不说小太阳那边的坑有后记,要是这边没有,平时就各种好胜各种斗的快攻怪物组可能又会打起来,光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强迫症,给标题栏一个完美的句号,我也该写写的。   仔细想了很久,仍然没有头绪。我写完一个故事,向来都喜欢唠唠叨叨一大堆的。上一次出现这种没啥好说的情况,是网王的坑完结那天。所有想说的事情都藏在正文故事里了,我也就安安静静地打上“已完结”的tag。   但是,还是来说些什么吧,比如像小太阳的坑,在最后聊一聊故事的题目。   女主角的设定与题目“独奏”,在一年前差不多这个时候就已经定下了。一个没有人为她伴奏的小提琴手,这种想法当然受了那时追完没多久的《四月是你的谎言》的影响。既然有了这个设定,“独奏”也就随之而来了。那会儿,我还觉得这个题目不错,非常适合影山,因为他的北一时期不也是独奏么?   事隔半年多之后,我终于磨磨蹭蹭地着手挖这个坑,再次把《排球!!》翻一遍,意外地发现,在漫画的第5话,提及影山北一时期的回忆杀时,就有一个关于“独奏”的梗:选手,不是独奏者,而是管弦乐队的一员;“我是特别的”,只要有一个人这么想,就离失败不远了。当时我整个人都被撞梗的奇妙缘分惊得目瞪口呆了。我发誓,最初想到“独奏”这个题目,真的对这一段毫无印象啊!!   好嘛,我就当做是神的指引。于是飘飘然地开始填坑。   上面我说了“独奏”既是女主角的的设定,也是男主角的回忆杀,还有最后一层意义,那就是“没有得到回应的恋爱”。早川一辉,姑且算男二的家伙,他对女主角的感情,就是这样。直到最后,也是一个人的花开花落。西贺空,一个不敢把真心话说出口的女孩子,她和自己憧憬的天才少年,也是像独奏一样的单恋。中村隆也,他的感情不是恋爱层面的“喜欢”,但是那种对于“偶像”的崇拜与失望,也是自己才能听到的心声。   没错,这就是“独奏”。   这个故事的画风,和小太阳那个坑,完全不同。从那个坑追过来的读者,说不定会一脸懵逼。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填坑的时候,不知不觉就用了这种稍微有点文艺的治愈风来讲故事。大概……还是受到《四月是你的谎言》的影响吧?总之,不管了,我挺喜欢这个故事的。这里的每一个剧情都不是“独奏”,总会有与之应和的另一段。   最后,就是同系列排球坑的后续进展了。现在会先把牛岛的坑填完,还有清水的坑,7月左右大概会去挖大王者的坑(一年后的我竟然还在说这事),至于月岛的坑,如果想挖的话,会趁着10月份小排球的第三季这个时间点吧,因为是月月大活跃的白鸟沢篇啊!然后还有大地的、菅原的、西谷的、东峰的……对于小排球,这是何等深沉的爱意,唉。   谢谢大家陪我一起偷窥排球世界里的他们,谢谢大家把这个故事看到最后。有缘的话,我们下一个坑再见。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